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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元和年间的月光与李贺的两重世界

第六十六章元和年间的月光与李贺的两重世界 (第2/2页)

傍晚时分,他住进了洛阳城外的一家驿馆。驿馆的院子里种着一棵老槐树,枝桠光秃秃的,像一只伸向天空的手。他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月亮慢慢升起来,月光洒在地上,像一层薄薄的霜。他拿出纸笔,研好墨,却迟迟不敢下笔。他怕自己的文字,承载不了这一路的辛酸。直到月到中天,远处传来几声犬吠,他才拿起笔,写下“金铜仙人辞汉歌“这几个字。
  
  “天若有情天亦老“这句诗蹦出来时,他都吓了一跳。他看着这几个字,觉得鼻子一酸。如果天有感情,看到他这样的遭遇,会不会也为他难过?会不会也像人一样,在岁月的流逝中慢慢老去?
  
  他想起长安的月光,想起李凭的箜篌,想起那些被命运碾碎的梦想。他把笔扔在桌上,看着窗外的月亮,觉得那月光也带着一股“鬼气“,冷冷地照着他这个异乡人。
  
  有人说这首诗里的“鬼气“太浓,不吉利。李贺不在乎,他觉得这才是生活的真相。那些所谓的“仙气“,不过是自己骗自己的童话,而“鬼气“才是剥开伪装后,赤裸裸的现实。就像诗里的“携盘独出月荒凉“,他就是那个捧着破碎梦想的孤独行者,在茫茫夜色里艰难前行。
  
  秋坟鬼唱:生命尽头的悲壮呐喊
  
  元和七年的秋天,李贺回到了昌谷老家。他的身体油尽灯枯,却还是每天抱着诗卷,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徘徊。秋风扫过,桂花落在他的书页上,像撒了一把碎金。他弯腰捡起一片桂花,放在鼻尖闻了闻,香气还是那么浓,可他却觉得自己的嗅觉越来越迟钝了。
  
  他的房间里堆满了诗稿,有的写在泛黄的宣纸上,有的写在粗糙的麻纸上,甚至还有几张写在树皮上。那是他在洛阳时,没钱买纸,就剥了树上的皮来写。母亲看着那些诗稿,总是忍不住掉眼泪,说:“长吉,别写了,好好养身体。“他却笑着说:“娘,写诗就像呼吸,停不下来。“
  
  他开始整理自己的诗稿,看到《李凭箜篌引》时,嘴角会露出一丝微笑。那时候的自己,还能在乐声里找到慰藉,还能编织出那么多华丽的梦境。
  
  可现在,他连做梦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想起长安的平康坊,想起李凭的箜篌,那些声音好像还在耳边回荡,却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他试着模仿当年的箜篌声,用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可敲出来的声音,干涩又无力,像他此刻的生命。
  
  病情加重的时候,他会梦见金铜仙人。仙人捧着承露盘,站在他的床前,铜泪滴在他的枕头上,冰凉刺骨。他想伸手去接,却怎么也够不着。仙人的脸模糊不清,只听见它说:“长吉,你的诗,会流传下去的。“他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眼睁睁地看着仙人慢慢消失在夜色里。
  
  醒来后,他挣扎着坐起来,让母亲拿来纸笔。他的手不停地发抖,写下的字歪歪扭扭,却带着一股倔强的力量。“秋坟鬼唱鲍家诗,恨血千年土中碧“,这两句诗写出来时,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把心里积压的所有怨恨都吐了出来。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可那些没说出口的话,那些没实现的梦想,还在他的心里燃烧。他想把它们都写下来,像把火种埋在土里,总有一天,会有人发现这团火,让它重新燃烧起来。
  
  有人说他的诗里充满了“鬼气“,是因为他命不久矣。可他知道,那不是“鬼气“,是生命最后的呐喊。就像秋坟里的鬼魂,即便埋在土里,也要唱出心中的怨恨。他的怨恨,不是对命运的诅咒,而是对生命的眷恋。他还有那么多诗要写,还有那么多情感要表达,可时间已经不给他机会了。
  
  一天傍晚,他坐在桂花树下,看着夕阳慢慢沉下去。晚霞染红了半边天,像一幅绚丽的画卷。他觉得,生命就像这晚霞,虽然短暂,却也曾绽放出过耀眼的光芒。
  
  他想起写过的那些诗,想起那些“仙气“与“鬼气“,它们从来都不是矛盾的。“仙气“是他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是他在黑暗中看到的光;“鬼气“是他对残酷现实的反抗,是他在困境中发出的呐喊。这两种气质,就像他生命的两面,共同构成了他短暂却璀璨的一生。
  
  元和八年的冬天,李贺走完了他短暂的一生。临终前,他把诗稿交给母亲,说:“娘,这些都是我用心血写出来的,就像我的孩子。您一定要好好保存它们,让它们能被更多人看到。“母亲抱着诗稿,哭得撕心裂肺。窗外的雪下得很大,覆盖了整个昌谷,像给这个才华横溢却命运多舛的诗人,盖了一床洁白的棉被。
  
  很多年后,有人在整理李贺的诗稿时,发现了一张未完成的纸。上面写着“鬼灯如漆点松花“,字迹潦草,却充满了力量。或许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还在构思着新的诗句,还在为这个世界留下自己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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