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9 怒海迷航
Chapter.69 怒海迷航 (第2/2页)他本该立刻上浮。氧气还够,但时间不多。可某种不祥的预感拖住了他。他犹豫了几秒,然后做出了后来让他后悔的决定——向下潜去。
十米。
十五米。
随着深度增加,光线变暗,水温更冷了。压力挤压着耳膜,他做了几次耳压平衡。
现在他离那艘救援船只有五米距离,能看清细节了。
船身布满撞击痕迹,舷窗全部破碎。甲板上……有人影。
不,不是人影。
是行尸。
几十个,也许上百个。它们穿着橙色的救生衣或救援队的制服,悬浮在船体周围的海水中。有些被安全带绑在椅子上,随着水流轻轻晃动,像恐怖的水下风铃。有些漂浮在破碎的舷窗外,手臂无力地垂着。还有些躺在甲板上,半埋在沙子里。
它们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休眠。方升脑子里冒出这个词。低温、缺氧、水压——也许这些条件让它们进入了某种休眠状态,就像冬眠的动物。
但就在他观察的时候,离他最近的一个行尸——一个穿着破碎救生衣的男人,脸上只剩半边肉——突然睁开了眼睛。
不是缓慢的,是猛地睁开。
浑浊的眼球转动,锁定在方升身上。
紧接着,像是连锁反应,第二个、第三个……船体周围所有的行尸,在几秒钟内全部“醒”了过来。它们扭动身体,挣脱缠绕的绳索或安全带,手脚并用地开始划水。
朝着方升的方向。
那一幕让方升终生难忘——上百具泡胀的尸体,从海底的沉船中“苏醒”,像一群饿疯了的鱼,朝着唯一的光源和活物蜂拥而来。它们的动作笨拙但坚决,手臂划开海水,腿蹬踏着,带起一团团泥沙。
寂静的水下,方升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器里急促的喘息声。
他转身,拼命向上游。
脚蹼全力摆动,手臂划水,他像一枚鱼雷射向水面。下方,行尸群紧追不舍。它们的速度不快,但数量太多了,像一张正在合拢的网。
十五米。
十米。
方升看见了渔船的阴影。他朝着船尾的方向游去,同时用尽全力大喊——虽然在水下声音传不出去,但他还是吼了:
“诺曼!陈峰!准备!”
船上
“多久了?”诺曼盯着手表,第二十三分钟。
“二十五分钟是安全极限。”陈峰守在船舷边,手里握着步槍,眼睛盯着水面。水下摄像头在方升下去不久后就黑屏了,可能是被头发缠住或者线路故障。
海面平静得不正常。只有细小的波浪,和偶尔跃起的飞鱼。
“他该上来了。”诺曼的声音开始发抖。
陈峰没说话。他见过方升处理危机的能力,但水下是另一个世界。伤口感染、氧气耗尽、设备故障——任何一个意外都能要命。
就在这时,水面破开了。
方升的头猛地冒出,他一把扯掉呼吸器,嘶哑地吼出一句话:
“快跑!”
诺曼和陈峰甚至没反应过来。方升已经游到船边,手脚并用地往上爬。他的动作慌乱得不像他——氧气瓶和脚蹼还没脱,他就翻过了船舷,重重摔在甲板上。
“方升?怎么了?”陈峰蹲下身。
方升剧烈咳嗽,吐出一口海水。他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冲向驾驶舱,一边跑一边扯掉身上的潜水装备。氧气瓶掉在甲板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方升把钥匙丢给诺曼,吼道:“启动!快启动!”
诺曼终于反应过来,冲进驾驶舱拧钥匙。引擎咳嗽了几声——螺旋桨的缠绕物已经被清理了——然后轰鸣起来。
几乎同时,陈峰看见了。
船尾方向,海面上冒出了第一个脑袋。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苍白肿胀的脸,空洞的眼睛,张开嘴露出黑黄的牙齿。它们从水下浮上来,手臂拍打着水面,朝着渔船游来。不是走,是游——动作笨拙但有效,像一群畸形的蛙人。
“我的天……”诺曼从驾驶舱窗户看到了这一幕,声音卡在喉咙里。
陈峰已经举起了步槍。他瞄准最近的一个行尸——那是个穿着橙色救生衣的女人,半边脸被鱼啃光了——扣动扳机。
槍声在海面上回荡。行尸的头颅炸开,沉入水中。
但更多行尸浮了上来。十个,二十个,五十个……它们从渔船周围的海面冒出,像雨后从地里钻出的蘑菇。有些甚至抓住了船舷,开始往上爬。
“开船!全速!”方升吼道,他已经脱掉了脚蹼,抓起一把消防斧冲了出去。
诺曼推动油门杆。渔船猛地向前冲去,船身剧烈摇晃。两个刚爬上船舷的行尸被甩了下去,落入水中。
但还有一个成功了——它翻过栏杆,落在甲板上。是个年轻男人,穿着救援队的制服,肚子被什么撕开了,内脏拖在外面。它嘶吼着扑向最近的陈峰。
陈峰调转槍口,但距离太近,来不及瞄准。他改用槍托狠狠砸在行尸的脸上。鼻梁骨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但行尸只是晃了晃,继续扑来。
斧光闪过。
方升从侧面冲来,消防斧劈进行尸的侧颈,几乎砍掉了半个脖子。行尸终于倒下,但四肢还在抽搐。
“清理甲板!”方升拔出斧头,黑红色的液体溅在甲板上。
陈峰点头,两人背靠背站着,对付从各个方向爬上来的行尸。诺曼在驾驶舱里,一边控制方向,一边用手槍射击靠近的行尸。
渔船在海面上划出一个急转弯,朝着那艘冒烟的轮船的另一侧驶去。身后,海面上漂浮着至少上百个行尸,它们还在追赶,但距离在拉大。
五分钟后,他们脱离了尸群。
诺曼把船开到轮船的背风面,这里没有漂浮的尸体。他关掉引擎,三人瘫倒在甲板上,浑身湿透,大口喘气。
沉默持续了一分钟。
“下面……到底有什么?”陈峰终于问。
方升坐起身,抹了把脸上的水。他的脸色苍白,眼神里还残留着水下看到的那一幕带来的震撼。
“一艘救援船。”他声音沙哑,“沉在海底。上面全是行尸,至少一百个。它们在休眠,我下去……惊醒了它们。”
诺曼想象那个画面,胃里一阵翻腾。“它们会游泳?”
“会。”方升看向海面,“而且能在水下存活。低温让它们的新陈代谢变慢,但不会死。”
三人再次沉默。陆地已经够糟糕了,现在连海洋也不再安全。
“那艘救援船,”陈峰问,“是怎么沉的?”
方升摇头:“不知道。船身有撞击痕迹,但看不出是撞到什么。也许是被那艘客货轮撞沉的,也许是自己触礁。”
他顿了顿,补充道:“但船上的人……都穿着救生衣。他们本可以逃生的。”
诺曼明白了言外之意:“你是说,他们是被故意困在船上的?或者……被扔下海,然后感染了?”
“可能。”方升站起来,看向近在咫尺的轮船侧面。从这里能看到船壳上的弹孔,密密麻麻。“这附近发生的事,比我们看到的更糟。”
他转身看向两个同伴:“但我们还是得上那艘船。淡水、食物、导航设备——没有这些,我们撑不过三天。”
陈峰检查了步槍的弹匣:“还剩十二发。”
诺曼数了数手槍子弹:“七发。”
“省着用。”方升说,“尽量用冷兵器。槍声会引来更多东西。”
他们重新固定了渔船,方升抛出一个抓钩——那是渔船上的应急设备,四个倒钩的金属爪连着尼龙绳。第一次抛掷失败了,钩子滑下船体。第二次,钩子卡住了栏杆。
方升拉了拉绳子,确认牢固,然后开始攀爬。他的动作比平时慢,显然体力已经到了极限。爬到一半时,他停顿了一下,双手抓住绳子,头抵在船壳上喘息了几秒,然后继续向上。
诺曼在下面看着,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如果方升现在掉下来——后果不堪设想!
但方升爬上了甲板。绳子被固定好,垂下来。诺曼先帮陈峰系好安全绳——用一根皮带绕过他的胸口,绑在绳子上。然后他朝上喊:“拉!”
方升在上面拉,诺曼在下面托。陈峰咬着牙,用那只完好的手臂辅助攀爬。花了五分钟,他终于上了甲板。
诺曼是最后一个。抓住绳子的瞬间,他感觉手臂的肌肉在尖叫抗议。每一寸攀爬都是折磨。当他终于翻过栏杆,摔在甲板上时,他躺在那里喘气,完全不想动。
“起来。”方升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这里不安全。”
诺曼挣扎着起身。甲板上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血。到处都是血。已经干涸发黑,在白色的甲板上形成大片大片的污渍。弹壳散落一地——黄铜色的步槍弹壳,还有几个黑色的手槍弹壳。诺曼捡起一个,是7.62毫米的,壳底没有军用标记。
“不是制式弹药。”陈峰走过来,从他手里拿过弹壳看了看,“民用复装弹。看这个底火痕迹——击针撞击点偏了,这是老式步槍的特征。”
方升已经检查了一圈回来。他的脸色很难看。
“船桥被血洗了。所有电子设备都被打烂。没有活人。”他顿了顿,“也没有尸体。”
“尸体在海里。”诺曼说。
“甲板上的尸体呢?”方升反问,“如果战斗发生在这里,应该有尸体。但除了血,什么都没有。”
三人对视一眼,都想到了同一个可能性——行尸。
“先找物资。”方升做了决定,“淡水、食物、药品。然后找导航设备,我们需要知道自己在哪。”
他们从上层甲板开始搜索。第一个舱室是餐厅——长条形的空间里,桌椅翻倒,餐具碎了一地。墙上有弹孔,地上有更多血迹,但依然没有尸体。
厨房在餐厅后面。门半掩着,方升用脚推开,槍口先探进去。
厨房里一片狼藉。储物柜的门都被撬开了,罐头、面粉、调味料撒得到处都是。一个穿着厨师服的男人倒在灶台边,后脑勺有个弹孔。尸体已经开始腐烂,苍蝇嗡嗡地围着飞。
但厨房里还有东西没被拿走——冰箱虽然断电了,但密封性很好。方升打开冰箱门,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几十瓶矿泉水,还有各种饮料。冷藏柜里有黄油、奶酪、真空包装的肉类。
“找到了。”诺曼的声音里有压抑不住的兴奋。
他们开始往背包里装东西。矿泉水、罐头、真空包装的熟食。方升还找到了一整箱能量棒,包装完好。陈峰则在储物柜深处发现了医疗箱——里面有抗生素、止痛药、缝合包,甚至还有两袋静脉注射用的生理盐水。
“这个。”陈峰举起生理盐水,“可以救命。”
他们把能带走的都装进背包。但背包容量有限,厨房里还有大量物资。
“用这个。”方升指了指角落里的手推车——厨房用来运送食材的那种两轮推车。他们把推车装满:更多的水、罐头、面粉、盐。甚至找到了一箱可乐和一箱啤酒。
“庆祝一下?”诺曼拿起一瓶啤酒。
“等我们安全了再说。”方升说。
他们推着手推车返回甲板。从厨房到他们上船的位置要经过一条长长的走廊,两边是客舱。经过一扇开着的舱门时,诺曼往里瞥了一眼——床上躺着一个人,背对着门,一动不动。
“有人?”他低声说。
方升示意他后退,自己端着槍靠近。他用槍管轻轻推开半掩的门。
床上的人穿着睡衣,面朝墙壁侧躺着。方升走到床边,用槍管碰了碰那人的肩膀。
尸体翻转过来——脸已经腐烂了一半,眼眶空洞,嘴巴大张。但它没有动。已经死透了。
“自然死亡。”方升判断,“可能是病死的,或者饿死的。”
他们继续前进。回到上船点后,三人将手推车暂时藏在角落,随后迅速朝通往底层的楼梯走去。
“燃料舱在船尾底层。”方升压低声音,“动作要快,尽量别开槍。”
越往下,光线越暗。方升打开手电,光束切割着浓重的黑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着燃油和腐烂的气味。
他们来到了一个标有“机舱重地,闲人免进”的舱门前。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低沉的机器嗡鸣声——发电机竟然还在工作。
方升轻轻推开门,手电光束扫过巨大的柴油发动机组。在机舱的深处,有几个巨大的储油罐。
“找到了。”诺曼低声说。
但几乎同时,机舱的阴影里传来了拖沓的脚步声。三个穿着工作服的行尸从机器后面走了出来,它们身上沾满了油污,动作缓慢但坚定地朝着光源走来。
方升举起手槍,连续三槍,每一槍都精准地命中头部。行尸应声倒地。
“检查周围。”方升说。
他们迅速搜索了机舱,确认没有其他威胁。然后,方升找到了油罐的阀门和抽油泵。幸运的是,抽油泵还可以手动操作。
诺曼从背包里拿出几个空的塑料油桶——这是他们从渔船上带来的,一直希望能找到燃料。方升连接好油管,开始手动泵油。
粘稠的柴油缓缓流入油桶。第一个油桶装满时,远处传来了一声闷响,船身微微震动。
“火势在蔓延。”陈峰警惕地看着机舱门口。
“再装两桶。”方升加快了动作。
第二个油桶装到一半时,灯光突然闪烁了几下,然后彻底熄灭。发电机停止了工作。只有手电的光束在黑暗中摇晃。
“快!”方升催促道。
他们终于装满了三个油桶,每个20升。虽然不多,但足够渔船跑上一段距离了。
三人提着油桶,快速返回上层甲板。当他们来到之前藏手推车的地方时,发现周围聚集了四五个行尸——它们被手推车上的食物气味吸引了。
方升和诺曼、陈峰放下油桶,悄无声息地接近。匕首和消防斧解决了这些行尸,没有开槍。
“走,先把油桶吊下去。”方升说。
他们先将油桶用绳子吊下渔船,然后是手推车上的物资。最后,三人依次爬下绳子,回到渔船。
陈峰在渔船上接应,将油桶和物资安置好。方升检查了油桶的密封性,确认没有泄漏。
“现在加进去?”诺曼问。
方升摇摇头:“先放着。我们需要地图和无线电。我和诺曼再上去一趟。”
陈峰看了看自己受伤的手臂,无奈地点点头:“小心点。”
方升和诺曼再次攀爬绳索,回到轮船甲板上。这次他们的目标明确——船桥。
“无线电和地图。”方升说,“船桥里应该有。我去找。”
“我跟你一起。”诺曼说。
方升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他们把最后一批物资吊下去,然后朝着船桥前进。船桥在顶层甲板,要爬三层楼梯。越往上走,战斗痕迹越密集。墙上的弹孔多得像蜂窝,有些地方甚至有爆炸痕迹——可能是手榴弹。
船桥的门被炸开了,扭曲的金属门板靠在一边。方升侧身进入,槍口扫过整个空间。
这里是最惨烈的。控制台前倒着三个人,都穿着制服——船长和大副、二副。每个人身上都有多处槍伤。仪表盘被打得稀烂,屏幕碎裂,电线裸露。但有一个屏幕还在闪烁——那是GPS定位系统,居然还在工作。
方升凑过去看。屏幕上显示着坐标:北纬34度17分,东经127度15分。
他迅速在心里计算。从他们出发的海域到这里——
“四百海里。”他低声说,“我们被风暴吹偏了四百海里。”
“我们在哪?”诺曼问。
方升在控制台上翻找,找到了一本航行日志和几张海图。他摊开其中一张,手指在坐标点上移动。
“对马海峡西侧入口。”他说,“东边一百海里是对马岛。南边是济州岛。西边是韩国海岸。”
诺曼看向窗外。茫茫大海,看不见陆地。
“离铁礁岛有多远?”
“五百海里以上。”方升收起海图,“太远了。以我们现在的状态,不可能。”
“那怎么办?”
方升没有立刻回答。他在控制台里继续翻找,找到了一个手持式海事无线电——居然完好无损。他打开电源,指示灯亮起绿色。
“至少这个还能用。”他说。
就在他准备把无线电装进背包时,外面传来了声音。
不是风声,不是海浪声。
是拖沓的脚步声。很多。
方升和诺曼同时举起槍,背靠背站好。脚步声从楼梯方向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
第一个出现在门口时,诺曼差点扣下扳机——那是个穿着休闲装的男人,半边脸没了,裸露的牙齿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黄。它看见活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加速冲来。
方升的槍先响了。子弹击中额头,行尸向后倒去。
但后面还有。第二个,第三个……十几个行尸挤在走廊里,朝着船桥涌来。
“它们从哪里来的?”诺曼一边开火一边吼。
“底舱!”方升回击,“屠杀发生时,有些人可能躲在下面。后来感染爆发——”
他没有说完。子弹打光了。他迅速换弹匣,但行尸已经逼近到五米内。
“退到里面!”方升吼道。
两人退进船桥深处。方升看见了窗户——船桥两侧有观察窗,其中一扇玻璃已经碎了。
“那边!”他指着窗户。
诺曼看了一眼窗外——下面是两层甲板的高度,但下面有个遮阳棚可以缓冲。
“你先!”他说。
方升没有争论。他把背包从窗户扔出去,然后翻身跳下。诺曼打倒了最近的两个行尸,也冲向窗户。
他的脚刚跨上窗台,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脚踝。低头看,一个女性行尸正张着嘴要咬他的腿。诺曼用另一只脚猛踹它的脸,骨头碎裂的声音让人牙酸。手松开了,他跳了出去。
下坠的时间很短。他落在遮阳棚上,帆布撕裂,缓冲了大部分冲击力。他滚落到甲板上,方升已经在那里,举槍对着窗户——但没有行尸跟出来。
它们不会跳。至少现在不会。
两人躺在地上喘气。过了几秒,诺曼说:“无线电呢?”
方升拍了拍背包:“在。地图也在。”
“陈峰——”
话没说完,渔船方向传来了槍声。
两人同时跳起来,朝着船边跑去。从栏杆往下看,渔船上,陈峰正用步槍射击——水里有东西在往船上爬。
不,不是东西。
是人。或者说,曾经是人。
十几个,几十个,从轮船的阴影里浮出来,朝着渔船游去。它们泡胀的身体在海水里浮沉,腐烂的手臂拍打着水面,像某种噩梦般的游泳比赛。
“水里有行尸!”诺曼失声叫道。
方升已经举起了槍。但他没有开槍——距离太远,手槍精度不够,而且会误伤陈峰。
“绳子!”他吼道,“我们得下去!”
他们冲向之前固定绳子的地方。绳子还在。方升先下,几乎是滑下去的。诺曼紧随其后。
下到一半时,诺曼听见了水花声。他低头看,一个行尸正从海里伸出手,试图抓他的腿。他猛地把腿缩回,行尸扑了个空,但更多的行尸正在聚集。
“快点!”方升已经在渔船上,朝水里的行尸开槍。
诺曼加快速度。离海面还有两米时,他直接跳了下去,落在渔船甲板上,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陈峰正在船尾用步槍点射。他的槍法很准,每一槍都爆头一个行尸。但行尸太多了——它们从轮船的阴影里源源不断地冒出来,像是整艘船的死者都苏醒了。
“启动引擎!”方升朝诺曼吼,同时自己已经抓起了船桨,准备划水。
诺曼冲进驾驶舱拧动钥匙。引擎咳嗽了几声,却无法启动——油箱早已见底。他猛地看向甲板上刚吊上来的油桶。
“燃油在桶里!”
“陈峰!加油!”方升头也不回地吼道,他已经开始用力划桨,试图让船头转向,同时眼睛紧盯着最近的行尸,“诺曼掩护他!”
分工瞬间明确。陈峰没有丝毫犹豫,扑向最近的油桶。桶是密封的,他单手去拧盖子——受伤的左臂使不上劲,沉重的油桶在湿滑的甲板上滑动。他骂了一句,用身体顶住油桶,右手拼命旋转。盖子很紧。
诺曼已经抓起手枪,站在相对较高的驾驶舱门口,点射试图靠近船舷的行尸。“快点!”他喊道,子弹击中一个行尸的肩膀,它晃了晃,继续扒住船边。
陈峰终于拧开了第一个油桶的盖子。浓重的柴油味冲出来。他抓起旁边备用的漏斗,插进渔船甲板上的加油口,试图抬起油桶——二十升的满桶比他想象的重得多,尤其是只能用一只手。他咬紧牙关,腰部发力,桶身倾斜,黑色的柴油汩汩涌出,但大部分洒在了甲板上,只有少许流入加油口。
“小心!”诺曼开了一枪,击毙一个几乎要抓住陈峰脚踝的行尸。
陈峰被枪声和近在咫尺的溅血惊得一颤,油桶脱手,哐当一声倒在甲板上,宝贵的柴油迅速在积水中扩散开来。
“妈的!”方升看到了这一幕,立刻判断形势。“放弃加油!诺曼开船!陈峰掩护!”
没有时间懊恼或尝试第二次。陈峰立刻丢开油桶,抓起脚边的步枪——虽然没子弹了,但还能当棍棒。诺曼则再次尝试启动船只,这次终于成功发动。
渔船开始移动,但起始速度很慢,逐渐加速……
摆脱危险后,方升把背包拖过来,打开。水、食物、药品、地图、无线电。
“够我们活一阵子了。”他说。
诺曼坐起身,看向那艘冒着烟的轮船。在午后阳光下,它像一座漂浮的墓碑。
“那些人……”他喃喃道,“是被谁杀的?”
方升没有回答。他拿出从船桥找到的航行日志,翻看着。
日志的最后几页有记录。字迹潦草,显然是在匆忙中写下的:
第37天。淡水配给减少到每人每天300毫升。有五人出现发热症状,隔离在底舱。
第39天。无线电收到信号。自称“救援队”,要求我们提供位置。船长怀疑是陷阱。
第41天。船只出现。不是海军,不是海警。黑色船身,无标识。他们要求登船“检查”。船长拒绝。
第42天。凌晨四点,他们强攻。有重武器。我们试图抵抗……
后面是空白。
陈峰凑过来看:“黑色船身,无标识。私人武装?”
“可能是。”方升合上日志,“也可能是别的。”
“比如?”
方升没有回答。他拿出那张海图,摊开在甲板上。手指在“对马海峡”几个字上敲了敲。
“这里是国际水域。远离主要航线。如果有什么人想在这里做点什么……不会有人看见。”
“做什么?”
方升看向那艘轮船:“屠杀一整船的人。抢走所有物资。然后放火烧船,毁尸灭迹。”
他顿了顿:“但我们来了。在他们完成之前。”
三人沉默了。海风吹过,带来远处轮船燃烧的焦糊味。
“他们会回来吗?”诺曼问。
“如果火灭了,船还没沉。”方升说,“如果他们发现有人来过。”
他站起来,看着那艘渐行渐远的轮船:“所以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去哪?”陈峰问。
方升的手指在海图上移动,最后停在一个点上——那是远处的一个小岛,标记着“美军军事基地旧址”。
“这里。休整。补充。然后……”他的手指继续移动,划过朝鲜半岛东海岸,最终停在一个港口城市,“然后我们去这里。釜山。大城市,一定有海军基地,或者至少能找到真正的船。”
“五百海里。”陈峰看着距离,“以我们现在的船,不可能。”
“所以要先修船。”方升说,“在那个岛做好准备,找到更多的燃油,修好引擎。”
计划粗糙,充满变数。但这是他们唯一的计划。
太阳开始西斜。方升启动了无线电,调整频率。静电噪声中,偶尔能听到破碎的通讯片段——日语、韩语、英语,都是官方的紧急广播,重复着封锁和撤离的通知。
没有求救回应。没有救援承诺。
世界依然在崩塌,只是换了一片海域。
那天晚上,他们吃了上船以来第一顿饱饭——罐头牛肉加热,配上面包和真正的干净水。陈峰给方升换了药,伤口感染在抗生素作用下开始好转。
饭后,诺曼打开了那箱啤酒。他递给每人一瓶。
“敬什么?”他问。
陈峰想了想:“敬还活着。”
方升接过啤酒,但没有喝。他看着远处海平线上最后一线天光,那里,那艘轮船的烟柱依然在上升,在暮色中变成深灰色。
“敬死人。”他说,“但愿我们不会很快加入他们。”
三人碰瓶。啤酒的味道苦涩,但冰凉。
夜晚降临。方升值第一班哨。他坐在船头,看着星空,手里握着那台海事无线电。偶尔他会调到一个频率,听着里面的静电声,像是在等待永远不会来的回应。
午夜时分,诺曼醒来换班。他看见方升还坐在那里,姿势都没变。
“去睡吧。”他说。
方升站起来,把无线电递给他:“如果有信号,任何信号,叫醒我。”
“你在等什么?”
方升没有回答。他钻进船舱,在陈峰旁边躺下,几乎立刻睡着了。
诺曼坐在船头,抱着无线电。海面平静,月光如银。远处,那艘轮船的烟终于淡了,最后一点火光熄灭,它彻底沉入黑暗。
他调着频率,一个接一个。大部分是噪音。在某个频率上,他听到了音乐——断断续续的,是老式的爵士乐。电台信号很弱,但确实存在。
有人在某个地方,还在播放音乐。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种奇特的慰藉。不是希望,不是救赎,只是一点点慰藉——在这片吞噬一切的黑暗里,还有人醒着,还在制造声音。
他关掉无线电,省电。然后他抱着槍,看着星空,等待天亮。
渔船继续漂流,载着三个幸存者和一堆从死船里抢来的物资,驶向未知的无人岛。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深海之下,那艘轮船正缓缓下沉。舱门大开,更多的行尸从里面漂出来,随着洋流四散。它们不会淹死,不会饿死,只会永远漂浮,直到某个时刻被冲上某处海岸,或者被什么活物吸引。
但那是以后的事了。
今夜,至少今夜,海面是平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