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之人
亡国之人 (第2/2页)“顾长川?”沈言问。
“天枢府府主。”林远道,“南唐最可怕的人之一。”
“比你可怕?”沈言问。
“我只是个统领。”林远道,“他是下棋的人。”
沈言沉默。
他知道,自己已经被卷入了一盘更大的棋局。
……
当晚,沈言与苏忠在一处破屋中碰头。
“小姐呢?”沈言问。
“在后面的山洞里。”苏忠道,“很安全。”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去泉州?”沈言问。
“越快越好。”苏忠道,“南唐兵已经在搜山了。”
“泉州也不太平。”沈言淡淡道,“天枢府的人,已经渗透进去了。”
“那我们去哪儿?”苏忠问。
“先去泉州。”沈言道,“至少,那里还有海。”
“海?”苏忠一愣。
“若泉州也待不下去,你们可以从海路离开闽地。”沈言道,“去吴越,去楚,甚至去海外。”
“海外?”苏忠苦笑,“那是蛮夷之地。”
“总比死在这里好。”沈言淡淡道。
苏忠沉默。
“你呢?”他问,“你不去泉州?”
“我会去。”沈言道,“但不是为了躲。”
“那你是为了什么?”苏忠问。
“为了萧先生。”沈言答,“也为了你们。”
苏忠看着他,忽然笑了笑:“你是个怪人。”
“乱世里,怪人活得久一点。”沈言答。
……
三日期限,终于到了。
建州城,仍没有开城的意思。
南唐军营里,号角声响起。
“点火!”王将军一声令下。
火油从城头浇下,被火箭点燃。
火光冲天而起,映红了半边天。
建州城,在火海中挣扎。
哭喊声、惨叫声、兵刃相击声,混成一片。
“城破了。”林远站在高坡上,看着那片火海,低声道。
沈言站在他身边,目光冰冷。
“这就是你们想要的?”他问。
“这是朝廷想要的。”林远道,“我只是执行命令。”
“你可以不执行。”沈言淡淡道。
“我若不执行,就会有人来替我执行。”林远道,“到时候,死的人只会更多。”
沈言沉默。
他知道,林远说的是实话。
“你该走了。”林远道,“建州已经没有你要的东西了。”
“我要的东西,不在城里。”沈言答。
“在哪儿?”林远问。
“在泉州。”沈言答。
“那就去泉州。”林远道,“别回头。”
沈言没有回头。
他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
福州城,比建州城更大,也更繁华。
但在这个夜晚,繁华被一层阴影笼罩。
“南唐的人,越来越多了。”一个中年男子低声道。
他坐在一间酒楼的二楼,窗外是灯火通明的街道。
“他们要的不只是福州,还有整个闽地。”另一个人说。
“那我们怎么办?”第三个人问。
“动手。”中年男子道,“今晚,我们要让南唐知道,闽地不是他们想拿就能拿的。”
他是青城门的门主,也是闽地江湖的领袖之一。
“青城门、海沙帮、武夷剑派余部,都已经准备好了。”他道,“今晚三更,我们夜袭南唐官署。”
“若是失败呢?”有人问。
“失败了,就死。”中年男子淡淡道,“总比跪着强。”
……
三更时分,福州城的夜,忽然变得不平静。
“杀!”
一声暴喝,打破了夜的宁静。
一队黑衣人从街巷中冲出,直扑南唐官署。
南唐官署外的守军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砍倒在地。
“敌袭!”
“关门!”
喊叫声此起彼伏。
但已经晚了。
黑衣人冲进官署,见人就杀。
火光冲天而起。
福州城的夜战,就这样爆发了。
……
沈言与苏晚晴、苏忠,刚抵达福州城外。
“城里怎么了?”苏晚晴皱眉。
“打起来了。”沈言答。
“谁跟谁打?”苏忠问。
“闽地江湖,跟南唐。”沈言答。
“我们要不要进城?”苏忠问。
“要。”沈言答,“只有进城,才能从水路去泉州。”
“可是——”苏晚晴有些犹豫。
“没有可是。”沈言淡淡道,“走。”
他们从一条小巷悄悄进城。
城里已经乱成一团。
街道上到处是尸体,有的穿着南唐兵的铠甲,有的穿着黑衣,有的甚至只是普通百姓。
“这就是你们想要的?”苏晚晴看着那些尸体,声音有些发颤。
“这不是我们想要的。”沈言淡淡道,“这是时代想要的。”
“时代?”苏晚晴冷笑,“时代不过是一群人,打着大义的旗号,行杀戮之实。”
沈言沉默。
他知道,她说的是实话。
“我们要去哪儿?”苏忠问。
“码头。”沈言答,“只有从码头,才能坐船去泉州。”
“码头被南唐兵控制了。”苏忠道。
“那就抢。”沈言答。
……
福州码头,灯火通明。
一队南唐兵守在码头边,刀枪齐举。
“所有人都不许靠近码头!”一名军官喝道。
“我们只是想坐船离开。”一个商人哀求道。
“离开?”军官冷笑,“现在是战时,谁都不许离开!”
商人还想说什么,就被一拳打倒在地。
“再吵,就杀了你!”军官喝道。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
“我要离开。”
沈言从人群中走出,剑在腰间,目光平静。
“你是谁?”军官问。
“江南来的剑客。”沈言答,“路过。”
“路过?”军官冷笑,“现在的福州,没有路过的人。”
“那就杀了我。”沈言淡淡道。
军官脸色一变,挥刀砍来。
沈言侧身避开,剑如流水,划过那人的喉咙。
鲜血飞溅。
“敌袭!”
“有刺客!”
喊叫声响起。
沈言没有退。
他知道,自己必须杀出一条路。
剑影翻飞,血花四溅。
苏忠也拔出短刀,护在苏晚晴身前。
“小姐,走!”他低喝。
苏晚晴没有走。
她从怀中取出一把匕首,握在手中。
“我不是累赘。”她咬牙道。
……
福州码头的夜战,持续了一个时辰。
当最后一名南唐兵倒下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沈言的剑上沾满了血,却没有一丝慌乱。
“船呢?”苏忠问。
“在那边。”沈言指了指一艘停在岸边的大船。
那是一艘海船,船身宽大,船帆已经收起。
“这是海沙帮的船。”苏忠道,“他们不会让我们随便用。”
“他们已经没有机会拒绝了。”沈言淡淡道。
他走上船。
船上的海沙帮帮众,早已被他在夜战中解决。
“上船。”沈言道。
苏晚晴与苏忠上了船。
船缓缓驶离码头。
福州城,在身后渐渐远去。
“我们安全了?”苏晚晴问。
“暂时。”沈言答。
“接下来呢?”苏晚晴问。
“泉州。”沈言答,“海风会告诉我们,下一步该去哪里。”
……
泉州港,是闽地最大的港口之一。
海风吹来,带着咸腥味。
码头边,船只林立,商贾云集。
沈言与苏晚晴、苏忠,从船上下来。
“泉州比我想象的要热闹。”苏晚晴道。
“热闹的地方,往往最危险。”沈言淡淡道。
“为什么?”苏晚晴问。
“因为所有人都想在这里分一杯羹。”沈言答。
他们走进泉州城。
城里的街道宽阔,两旁店铺林立,有卖丝绸的,有卖瓷器的,还有卖香料的。
“南唐的人,已经来了。”苏忠忽然道。
“你怎么知道?”苏晚晴问。
“你看那边。”苏忠指了指一家绸缎庄。
绸缎庄的门口,挂着一面小小的“唐”字旗。
“这是南唐的商队。”苏忠道,“他们表面上是来做生意的,实际上是来刺探情报的。”
“你怎么知道?”苏晚晴问。
“我以前跟老爷来过泉州。”苏忠道,“那时候,这里没有这么多‘唐’字旗。”
沈言沉默。
他知道,苏忠说的是实话。
“我们要去哪儿?”苏晚晴问。
“先找个客栈住下。”沈言道,“再想办法联系你父亲的旧部。”
“我知道一个地方。”苏晚晴道,“‘海月楼’。”
“海月楼?”沈言问。
“是我母亲的一个远房亲戚开的。”苏晚晴道,“在泉州城南。”
“那就去海月楼。”沈言道。
……
海月楼,是一座三层高的酒楼,楼前有一个小院子,院子里种着几棵桂花树。
“小姐?”
一个中年妇人从楼里走出来,看见苏晚晴,眼中满是震惊。
“表姨。”苏晚晴喊了一声。
“你怎么来了?”妇人道,“建州那边……”
“建州已经破了。”苏晚晴低声道。
妇人脸色一变,连忙把他们迎进楼里。
“快进来,快进来。”她道,“外面不安全。”
他们走进楼里。
楼里的客人不多,只有几桌散客。
妇人把他们带到二楼的一间雅间。
“这是我表姨,王氏。”苏晚晴介绍道,“这是沈公子,这是苏忠。”
王氏打量了沈言一眼,目光在他的剑上停了一瞬。
“江湖人?”她问。
“算是。”沈言答。
王氏没有多问,只是叹了口气:“建州破了,闽国亡了,你们怎么还敢来泉州?”
“泉州不是还没被南唐占领吗?”苏晚晴问。
“表面上没有。”王氏道,“实际上,南唐的人已经渗透进来了。海沙帮、泉州世家,都在跟他们暗通款曲。”
“海沙帮?”沈言问。
“泉州最大的帮派。”王氏道,“控制着码头和海路。”
“他们也投靠南唐了?”苏晚晴问。
“不投靠,能怎么办?”王氏道,“南唐兵强马壮,他们只是一群靠海吃饭的人。”
苏晚晴沉默。
“你父亲呢?”王氏问。
“在金陵。”苏晚晴低声道。
王氏叹了口气:“苏大人……”
“表姨,”苏晚晴忽然道,“我父亲以前在泉州任官时,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东西?”王氏一愣,“你指什么?”
“比如……账本、信件、或者是……地图?”苏晚晴问。
王氏沉默片刻,忽然道:“你跟我来。”
她带着苏晚晴走进里屋。
沈言与苏忠守在门外。
“苏家到底藏了什么?”沈言问。
“我不知道。”苏忠道,“但我知道,老爷曾说过,苏家替闽国保管了半份江山。”
“半份江山?”沈言皱眉。
“不是土地。”苏忠道,“是一张图。”
“江山图?”沈言问。
“是。”苏忠道,“据说那张图上,画着闽地的山川、关隘、粮道,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比如?”沈言问。
“比如……闽国暗中扶持的十八支江湖势力。”苏忠道。
沈言心里一震。
十八寨。
他想起柳长风给他的那个小包。
“原来如此。”他在心里道。
……
半个时辰后,苏晚晴从里屋出来。
她手里拿着一个木盒。
“这是什么?”沈言问。
“我父亲留下的东西。”苏晚晴道,“里面有一封信,还有一张图。”
“信?”沈言问。
“是给我的。”苏晚晴道,“他说,若有一天闽国亡了,就让我带着这张图,去金陵找一个人。”
“谁?”沈言问。
“顾长川。”苏晚晴道。
沈言脸色一变。
“天枢府府主?”他问。
“是。”苏晚晴道,“父亲说,只有顾长川,能看懂这张图。”
“你相信他?”沈言问。
“我不相信任何人。”苏晚晴道,“但我相信父亲。”
沈言沉默。
他知道,这张图,将把他们推向更大的舞台。
……
泉州的海风,越来越大。
海月楼的门口,忽然来了几个不速之客。
他们穿着青色长衫,腰间佩着剑,剑穗是黑色的。
“天枢府的人?”苏忠皱眉。
“不像。”沈言摇头,“他们的剑穗上,没有天枢府的标志。”
“那他们是谁?”苏忠问。
“南唐的人。”沈言答。
为首的一个青年走进楼里,目光在楼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苏晚晴身上。
“苏小姐?”他问。
苏晚晴一愣:“你认识我?”
“在下奉枢密院之命,前来送请柬。”青年道,“请苏小姐入京。”
“入京?”苏晚晴皱眉,“去哪儿?”
“金陵。”青年道,“陛下听说苏大人的女儿在泉州,特下旨,召你入京。”
“陛下?”苏晚晴冷笑,“南唐的陛下,还是闽国的陛下?”
青年脸色一变:“苏小姐,注意你的言辞。”
“我父亲被你们押赴金陵,生死未卜。”苏晚晴冷冷道,“你觉得,我会相信你们的‘圣旨’?”
“苏大人现在很好。”青年道,“陛下对他很器重。”
“器重?”苏晚晴冷笑,“器重到把他关在天枢府的地牢里?”
青年沉默。
“苏小姐,”他道,“你若不去,朝廷会很为难。”
“为难?”苏晚晴冷笑,“你们连一座城都敢烧,还会为一个亡国之臣的女儿为难?”
青年不再多言,从怀中取出一张请柬,放在桌上。
“这是请柬。”他道,“三日后,我们会来接你。”
他转身离开。
楼里一片沉默。
“他们是来逼你入京的。”沈言道。
“我知道。”苏晚晴道,“但我不能不去。”
“为什么?”沈言问。
“因为父亲在金陵。”苏晚晴道,“我若不去,他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你去了,也未必有机会。”沈言淡淡道。
“至少,我试过。”苏晚晴道。
沈言沉默。
他知道,自己拦不住她。
“我跟你去。”他忽然道。
“你?”苏晚晴一愣。
“我欠你父亲一条命。”沈言道,“也欠萧先生一条命。”
“你认识萧先生?”苏晚晴问。
“认识。”沈言道,“他曾在泉州给过我一碗饭。”
苏晚晴看着他,忽然笑了笑:“那我们就一起去金陵。”
……
三日后,泉州港。
一艘大船停在码头边。
船身上刻着一只展翅的凤凰,凤凰嘴里叼着一枚玉印。
“这是南唐的官船。”苏忠道。
“走吧。”苏晚晴道。
她与沈言、苏忠上了船。
船缓缓驶离码头。
泉州城,在身后渐渐远去。
“接下来呢?”苏晚晴问。
“金陵。”沈言答,“江南烟雨,会告诉我们答案。”
金陵城,终于到了。
船驶入长江,江面宽阔,江水滔滔。
“那就是金陵?”苏晚晴站在船头,指着远处的一座大城。
城高池深,城墙用青石砌成,城墙上飘扬着一面面“唐”字旗。
“是。”沈言答。
“六朝金粉之地。”苏晚晴道,“没想到,我第一次来,是作为亡国之人。”
“亡国之人,也可以在金陵活下去。”沈言淡淡道。
“你觉得,我们能活下去?”苏晚晴问。
“我不知道。”沈言答,“但我知道,只要还活着,就有希望。”
船靠岸。
码头边,一队南唐兵守在那里。
“苏小姐?”一个身穿青色长衫的青年走过来,“在下奉枢密院之命,前来接你。”
“有劳。”苏晚晴道。
她与沈言、苏忠下了船。
他们被带到一辆马车上。
马车穿过金陵城的街道。
街道宽阔,两旁店铺林立,有卖丝绸的,有卖瓷器的,还有卖字画的。
“金陵比我想象的要繁华。”苏晚晴道。
“繁华之下,往往藏着最深的阴影。”沈言淡淡道。
马车在一座客馆前停下。
“苏小姐,先在这里住下。”青年道,“等陛下有空,会召见你。”
“我父亲呢?”苏晚晴问。
“苏大人现在很好。”青年道,“你放心。”
他转身离开。
客馆不大,却很精致。
院里种着几棵柳树,柳枝在风中轻轻摇曳。
“这就是我们在金陵的第一个落脚点。”苏晚晴道。
“也是我们在金陵的第一个囚笼。”沈言淡淡道。
“你觉得,他们会一直盯着我们?”苏晚晴问。
“当然。”沈言答,“天枢府的人,无处不在。”
……
当晚,金陵下起了雨。
雨不大,却很密,像一层薄薄的纱,笼罩着整座城。
沈言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雨。
“你在想什么?”苏晚晴问。
“在想萧先生。”沈言答,“也在想你父亲。”
“你觉得,他们还活着?”苏晚晴问。
“活着。”沈言答,“至少,现在还活着。”
“为什么?”苏晚晴问。
“因为天枢府需要他们。”沈言答,“需要他们的名册,需要他们的图。”
“你觉得,天枢府真的会放了他们?”苏晚晴问。
“不会。”沈言答,“但他们会让他们活得久一点。”
苏晚晴沉默。
“那我们呢?”她问。
“我们会在金陵,找到答案。”沈言答。
“什么答案?”苏晚晴问。
“关于闽国,关于南唐,关于江湖,也关于我们自己。”沈言答。
雨越下越大。
江南烟雨,如梦似幻。
但沈言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真正的风暴,还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