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七十五章 道族
第一千二百七十五章 道族 (第2/2页)他根本没有提这山上是哪座山,可但凡谈起山上,萧初庭已经瞬息就领会了,他难得大笑起来,道:
“你竟不先提群龙,祂们难道要比龙属还忌惮我登位?”
年懿很轻微地点了点头。
萧初庭目光中渐有了然之色,看起来却像是兴趣盎然,用那一根翡翠般的渔竿拨弄着湖面,年懿稍稍一顿,道:
“至于南方,倒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说毫不关心,却也是并无多少兴趣,否则今日杨家也不会有私底下伸张手脚的机会。”
他低低一叹,却好像觉得自己讲的过多了,笑道:
“当然——他们都不觉得前辈能成,一个个冷眼看着。”
萧初庭抬眉望了望月光,终究不发一言,那青年陪他在湖边站了许久许久,眼看着夜色将过,朝霞又要升起了,便抬起手来告辞。
他一路走到了大阵边缘,终究回过头来,行礼道:
“祝愿前辈冯金御炁,登位成真,是时正位有果,天下皆知,晚辈一定在青玉崖遥祝,祈拜真君。”
萧初庭颔首:
“承你吉言。”
于是最后一缕嘈杂也消失了,不知过了多久,日月交替,才见到有人往山上来,在近前拜见了,恭声道:
“见过老祖!”
此人须发皆白,看上去很是慈祥,一根木杖支在手里,挂着摇摇晃晃的药囊,在雪中跪着,恭声道:
“老祖,李家来信了。”
萧初庭站起身来,转头看他,真真是怔了怔,方才道:
“元思,你也老了。”
萧初庭从来语气淡然,如同万载玄冰,事事算得分明,连利用、算计萧元思都不动声色,让他久久之后才有领会。
如今的语气却是第一次,让萧元思一时缄默,竟然哽咽了。
萧元思对于这位把萧家从生死危亡的局面里挽救起来、突破紫府带上巅峰的真人本该万分感动,可他实在冷酷无情,当年桩桩件件,让他悲痛生憾——他当然知道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可他宁愿死在某次劫难之中,而非苟且偷生至今。
于是面对萧初庭,萧元思心中是万分复杂的,仿佛领会到了什么,一时潸然泪下,道:
“唯愿老祖神通恒久。”
萧初庭失笑,轻轻地把他扶起来,道:
“哪有恒久的神通,金位尚且不敢称恒久。”
这位老真人难得兴致勃勃,道:
“我知道你还怨我,这么多年以来,你于世事中起伏,多有愧心,大都为我所拦,不能成全,你至今的处境,有我三分责任。”
萧元思泣道:
“晚辈岂有怨,明白真人为保我性命而已!”
萧初庭摇头:
“其实这么多年来家中子弟众多,成器的却没有几个,我是最看好你的…本以为你能如我一般大器晚成,可惜…你不如李曦明无情。”
跪在面前的丹师哽咽道:
“我远非是成道之才!”
萧初庭哂笑道:
“不错,我行事酷烈,雍灵…雍灵被我教着修了『东羽山』,实则是为了脱离江南,他很争气,终究功亏一篑,他要是修水德,如今也成了。”
“而你所谓的保全你性命,其实后来也不过是为了维护和李家的这条情谊,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光明…”
萧元思泣道:
“那也是为了萧家!”
“你错了。”
萧初庭幽幽道:
“你知道仲父是怎么陨落的么?”
萧元思一下抬起头来,瞳孔中满是震撼。
萧初庭仲父乃是萧衔忧,当之无愧的萧家古往今来第一天才,不止萧元思,整个萧家都追问他的死因数百年了!
提起萧衔忧,萧初庭目光中终于有了一瞬的复杂:
“你们不知道,可我知道,他当年前去修越,只和我说了,我从来没有告诉他们,后来成了紫府,问了年懿,这才明白其中原委。”
“他那样的天才,背上了谋害恩主的骂名,却听信了迟尉威胁话语,听说修越宗带【不越】前去雷云寺洞天,此物辨心,能保名声。”
“我劝他:【迟氏狼子野心,不可轻信】,他却道:【迟氏固然险恶,年氏却持正,我问心无愧,若是不去,谣言散播,宗族名声尽毁,再无未来。】”
“于是前去海外,殊不知迟家父子早就算计好了,他换取来服的丹药其实都是血丹,心辩明了,满身法力却辩不明,一声未吭,死在【不越】照耀之下,上渺真人看在旧时交情,这才按下不谈,从此再无音讯。”
“实则萧氏要的根本不是他保护名声,而是他成道,他扬长而去,只顾着自己的道途,不去自证,孰能害他?”
萧初庭冷冰冰地道:
“我不学他。”
“如果为了萧家,如今就不会是这个局面,如今我萧家至少有两位真人,如今更不必缩在天涯海角,留在宋廷之中,不说如日中天,也是一方诸侯!”
“元思,我是为了自己的道途。”
老人面色平静,道:
“如果我没有证道的野心,兴许你们今天的处境会截然不同,我也会殚精竭虑,用毕生神通为你们铺平道路…”
“可我有野心,我这人向来愿意相信自己,与其寄希望于你们未来能走得好,不如相信我能证道,使你们鸡犬升天。”
他回过头来:
“是为了我的道途,雍灵才会陨落,如誉、归图才会蹉跎时光,因为但凡我萧家有多一位年轻紫府,便不可能了却因果脱身,能走的只有我一个。”
“而被留下的你们,就会成为我的累赘。”
萧元思目光怔怔。
萧初庭静静道:
“所谓维护萧家,不过是我修道之时次要的选择,我可以尽可能地庇护你们,跟在我身后,去哪里活不下来?可也不过如今得意,绝不能谈未来。”
“求道没有回头路,我不和你们谈未来。”
满天鹅毛般的大雪落下,身披蓑笠的老人负手而立,语气带笑:
“我的道途第一,而你们——第二。”
萧元思呆呆地站在原地,他跟在这位长辈身边两百多年,好像知道今日才真切地看懂了他,这老人如孩子一般嚎啕大哭,好一阵才停下来,沙哑道:
“恨不能早生三百年,效命匡襄,使真人两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