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飞天的指尖颜色
第11章 飞天的指尖颜色 (第2/2页)顾言朝看着那四个大字,心里却有一点奇怪的感觉。
——好像,少了点什么。
“长河。”他在心里说,“你不觉得——”
“这有点太‘完美’了吗?”
“完美不好吗?”长河反问。
“太完美,就像——”顾言朝说,“提前算好的公式。”
“所有的敲击、缝合、打磨,最后都精准地指向这四个大字。”
“没有意外,没有偏差,没有——”
“人类的笨拙。”
“这不像一场‘制作过程’。”
“更像一场——”
“早就写好的剧本。”
长河沉默了几秒:“你说得对。”
“这就是——”
“文明长河,给你设的一个小陷阱。”
“什么陷阱?”
“让你以为,只要所有步骤都精准无误,就能得到一个完美的结果。”
“让你沉迷于‘刚刚好’,沉迷于‘完成’。”
“然后——”
“忘记了,文明之所以有趣,是因为——”
“它从来都不完美。”
“它有偏差,有错误,有失败,有重来。”
“有——”
“在最后一刻,突然改变主意的勇气。”
顾言朝心里一动:“你是说——”
“我可以,在最后一刻,改剧本?”
“当然。”长河说,“你是这场仪式的执棋人。”
“你可以选择——”
“让这四个大字,就这样稳稳地挂在穹顶上,赢得满堂彩。”
“也可以选择——”
“在它们拼成之前,轻轻推一把,让它们变成——”
“别的东西。”
“比如——”
“一幅更大的画。”
“一座更复杂的城。”
“或者——”
“一枚,真正的‘飞天棋子’。”
顾言朝看着穹顶上那四个大字,脑子里闪过无数画面。
机床厂的螺丝,港口的钟声,程野的画,办公室里的“到此为止”,海上的黑白对弈……
这些东西,都被他揉进了这场开幕式里。
可它们最后,却被压缩成了四个工整的字。
——好像,所有的“吵”,最后都被收束成了一种“标准答案”。
这跟那个沉默棋手,把所有声音压成单声道,有什么本质区别?
“如果天工开物,只是为了得到一个标准答案——”
“那它,跟一本说明书,有什么区别?”
顾言朝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决定。
“老张。”他拿起对讲机,“最后拼字那段,我想改一下。”
老张一愣:“你说啥?明天就要正式演出了,你现在跟我说改?!”
“就最后三秒。”顾言朝说,“我要在那四个大字成型之前,加一点——”
“偏差。”
“什么偏差?”老张懵了。
“我要让那些粒子,在拼成字的瞬间,稍微——”
“飞出去一点。”
“不是整齐地填进笔画里,而是——”
“有一些,溢出到字外。”
“在穹顶上,留下一些不规则的线条。”
“让‘天工开物’,看起来像——”
“还在被制作中。”
“还没完全定型。”
老张差点噎住:“你这是——”
“要在国家级舞台上,展示‘未完成’?”
“对。”顾言朝说,“我想告诉观众——”
“天工开物,不是一本已经写完的书。”
“它是一场,还在继续的制作过程。”
“我们今天看到的所有器物、技术、文明成果——”
“都只是‘目前版本’。”
“未来,还会有下一个版本。”
“下下个版本。”
“永远不会有——”
“最终版。”
老张沉默了几秒:“你确定?”
“确定。”顾言朝说,“而且——”
“我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天工’。”
“敢于承认自己的不完美。”
“敢于在最后一刻,给自己留一个缺口。”
老张叹了口气:“行。”
“你是执棋人,你说了算。”
“不过——”
“要是领导不满意,你自己上去解释。”
“我解释。”顾言朝说。
正式开幕式当晚。
天穹体育馆座无虚席,灯光璀璨。
领导、嘉宾、媒体、观众,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舞台中央。
流程按彩排走——
铁匠抡锤,木匠拉锯,绣娘穿针,陶艺师转盘。
每一次动作,都在穹顶上激起一片粒子。
器物轮廓在空中浮现、旋转、咬合。
观众席上,不时传来低低的惊叹声。
“这也太酷了。”
“原来传统工艺,可以这么燃。”
“你看那个榫卯,真的是一点点拼起来的。”
“还有那个瓷器,像真的在转盘上被捏出来一样。”
顾言朝站在控制台旁,手心全是汗。
“准备拼字。”老张在对讲机里喊。
“三,二,一——”
粒子开始向穹顶中心汇聚。
笔画一点点成形——
“工”“开”“物”已经清晰可见,“天”字还差最后几笔。
按照原计划,再过一秒,四个大字就会完美拼成,灯光会打在上面,全场掌声雷动。
可就在这时——
顾言朝按下了一个键。
那是他昨晚偷偷加的一个“小功能”。
——在最后一刻,给粒子系统加一点“随机偏差”。
穹顶上,那些原本应该整齐填进笔画里的粒子,突然有一部分偏离了轨道。
它们没有乖乖变成横平竖直的笔画,而是——
向外飞散。
有的变成了一条不规则的线,像海浪。
有的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齿轮,像机床。
有的变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影,像加班的人。
还有一些,干脆什么都不像,只是在空中漂浮,像还没被命名的形状。
原本应该工整无比的“天工开物”,在穹顶上变得——
有一点歪,有一点乱,有一点——
像一幅还没画完的画。
观众席上,有人愣了一下。
“哎?字怎么有点歪?”
“是不是特效出错了?”
“好像……有点乱。”
可下一秒,他们发现——
那些“乱”的线条,其实也在慢慢组合。
海浪和齿轮交织,人影和器物重叠。
在“天工开物”四个大字的周围,渐渐浮现出一幅更大的画面——
一座城。
一座有吵有静、有加班有下班、有机床有钟楼、有画架有港口的城。
“天工开物”四个字,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标题。
而是——
这座城的一部分。
是城里每一个人的指尖,一点点敲出来的结果。
体育馆里,安静了一瞬。
然后,掌声,如潮水般涌来。
有人在欢呼,有人在抹眼泪,有人在拍照,有人在发呆。
“这也太……”老张喃喃,“比彩排好看多了。”
“你这小子,藏得够深。”
苏清浅侧过头,看着顾言朝:“你刚刚,是不是手抖了?”
“算是吧。”顾言朝笑了笑,“不过——”
“我觉得,这次手抖,抖得挺值。”
穹顶上,那座未完成的城,在灯光下缓缓旋转。
“天工开物”四个字,在城中若隐若现。
就像——
文明的名字,被写在一座永远不会完工的城里。
仪式结束后,后台一片欢腾。
领导拍着老张的肩膀:“不错,很有创意。”
“尤其是最后那一下——”他指了指穹顶,“字没拼齐,反而更有味道。”
“让我想起一句话——”
“‘功成不必在我。’”
“我们今天做的,只是文明长河里的一小步。”
“后面,还有无数人,会继续把这座城,敲下去。”
老张偷偷看了顾言朝一眼,嘴角忍不住上扬。
程野走到顾言朝身边,眼里全是兴奋:“你刚刚那一下,太帅了!”
“我本来还在担心,最后那四个大字太死板。”
“结果你直接——”
“把它们揉进了一座城。”
“那是我画过的,最爽的一笔。”
顾言朝笑了笑:“那是你画的?”
“当然。”程野说,“那些不规则的线条,是我昨晚熬夜改的粒子风格。”
“你以为,只有你会在最后一刻改剧本?”
顾言朝愣了愣,随即大笑:“行。”
“那这座城——”
“是我们一起画的。”
深夜,体育馆渐渐安静下来。
观众散去,工作人员收拾设备,只有穹顶上还残留着一点微弱的光。
顾言朝一个人站在场地中央,抬头看着那片已经熄灭的穹顶。
“长河。”他在心里说,“你要给我的‘飞天棋子’呢?”
“你刚刚,已经拿到了。”长河说。
“拿到了?”顾言朝一愣,“在哪?”
“在你心里。”长河说,“也在这座城里。”
“你以为,第二枚白子,是一枚可以握在手里的棋子?”
“不。”
“它是一种——”
“敢于在最后一刻,改变结果的勇气。”
“是一种——”
“接受不完美,接受未完成,接受永远有下一个版本的心态。”
“你刚刚,在全国观众面前,把一个完美的‘天工开物’,改成了一座未完成的城。”
“你在告诉所有人——”
“文明,不是一个已经写好的答案。”
“而是一个,还在被我们一点点敲出来的问题。”
“这就是——”
“白子·飞天。”
“它不在你手里。”
“它在——”
“每一个,在最后一刻,敢于改剧本的人心里。”
顾言朝沉默了几秒,忽然笑了。
“那我——”
“是不是,可以把它,理解为——”
“‘再改一版’的高级形态?”
长河:“……”
“你要是敢在文渊阁这么说,他们会当场把你降级回试用生。”
“那我不说。”顾言朝说,“我自己知道就行。”
离开体育馆时,天已经蒙蒙亮。
城市还没完全醒来,街道上只有零星的车声。
顾言朝走到路边,抬头看了一眼渐渐亮起的天空。
云层里,有一道淡淡的光,像一只巨大的手指,在天空中轻轻划过。
“那是——”长河说,“文明长河,给你的一点回应。”
“回应什么?”
“回应你刚刚,在穹顶上画的那座城。”长河说,“它在告诉你——”
“你可以继续画。”
“可以继续改。”
“可以继续在这座城里,落下新的棋子。”
“白子也好,青子也好,别人的棋子也好。”
“只要你愿意——”
“这座城,永远不会有‘最终版’。”
顾言朝笑了笑:“挺好。”
“这样,我就有理由——”
“一直,下班后继续执棋。”
“为华夏。”
“也为那些,在最后一刻,还愿意改剧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