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舞姬
十一、舞姬 (第1/2页)小女孩儿端着热水过来,闻言柳眉倒竖,将师屏画与柳师师隔开:“你是姚家娘子?你到这儿做什么来?我娘已经这样了,你还想害她不成?”
“她不是鬼?”双手合十求神拜佛的柳师师醒过神来,“我还没死?!”
师屏画听见楼梯上脚步分沓,又听见了官差盘问路人的声音,心想这可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当即立断抓着张三用七步洗手法洗手:“你肚子里的胎儿打了一半,出血不止,弄不好一尸两命!你不想死,就好生躺着,她自会救你!”
眼见小女孩儿的眼神飘向门扉上,显然意识到她们就是开封府在捉拿的人,师屏画呵斥道:“你要是敢多说一个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柳师师已经配合地尖叫了起来,因为张三已经把手伸进去了!
小女孩儿的泪珠滚滚而下,师屏画也不忍卒睹。这还是她头一次直面女子的生育,不是在干净整洁的手术室,不是在充满消毒水的病房里,没有专业的医生、经验丰富的护士,更没有医疗器械、可视化体征和各种构式复杂的药物,只剩下尖叫、哀嚎、血肉滑腻声和血腥味……师屏画讨厌死柳师师了,但她竟然在这一刻忍不住哭了出来。
她几乎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只被眼前赤裸裸的苦难压垮了。就算柳师师轻浮下贱,用心险恶,这样的惩罚对她来说,依旧是太惨烈了。
外头的对话打断了她的心绪:“宋巡使,这里头可不兴去呢!”
“怎么了?”
“下贱胚子喝了落胎药,引产没引下来,晦气着呢。”
师屏画回过神来,下意识要去摁住那小女孩儿的嘴,小女孩儿也瞧上了她,却是打开衣柜招呼她躲进去。张三还是个正经虔婆,她这郎中不像郎中的,一开门就被人揪住了。
幸而宋巡使听了那话,沉默片刻就道了声“走”,领着官差往下个厢房去了。
师屏画怎么也想不到,她早上这么讨厌柳师师和她的孩子,此时却是因为柳师师的“下贱”、“晦气”,以及这个孩子的死,才躲过了一劫。
她从药箱子里拿出人参让柳师师含着,又挽起袖子领着小女孩儿煮开热水四处消毒。她不像张三能干,还能接生引产,她只知道产妇在不干净的房间里,会感染产褥热。
张三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取出胎儿,又将胎盘剥了下来。那胎儿只有手掌心这么大,初具人形,丢在脸盆里的时候胸口还在张弛,渐渐地便不动了,像是一具小怪物。
柳师师的眼泪顺着眼角落了下来:“我本想这孩子有福,可以叫你一声主母。”
师屏画浑身不自在:“这是你的孩子,叫我做什么。”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一出生就是官伎,生生世世都是官伎……”
师屏画见她还有力气叫喊,一时半刻死不了,便让张三看看有什么药可用。张三会接生,是因为她自己生养过孩子。这年头多的是虔婆都请不起的穷苦人家,你帮我、我帮你的,一代代传着这“晦气”的手艺,而张三生了双灵巧的小手,来找她的人可不少。
但要她抓药开方子,却是痴心妄想,她冲着师屏画露出卖乖的笑,看起来又有点傻兮兮的。
小女孩儿翻开柳师师的化妆奁,捡了几吊钱:“我去街上抓。”
大夫请不来,抓药却容易,这里多的是堕胎的女人,补亏空的药,大夫都开熟了。
柳师师垂死病中惊坐起:“你看看她药箱里有什么,别、别多废了钱……”又叫小女孩儿将胎衣包起来,“这也能换个几吊钱”。最后让将化妆奁捧给她,才肯晕厥,生怕私房钱被人抢了去。
师屏画哭笑不得地望着她圈钱的睡姿,没想到柳师师看上去满头珠翠的,内里抠成这样。
外头的搜捕还在继续,师屏画嘱咐张三先在这里避一避风头。张三虽然莽,但很听话地乖乖藏好。小女孩儿回来不但带了药,还买了不少吃食。师屏画已经饿了一整天了,此时终于闻到肉味,抓着烧鸡吃得满嘴流油。
柳师师瞧着就眼红,嘴里的药越发苦涩:“你吃肉,我喝汤——这药不就是菜汤?钱还是我出的,真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之前就不该讹上姚公子。”
师屏画想起嘴里的鸡腿是拿柳师师的胎衣换的,突然就不香了:“怎么早上还好好的,转眼的功夫,就……”
柳师师提起这个就生气:“你都说出这种话来,姚家能要这个孩子?”
“姚家不要,你就不要了?你也忒心狠,毕竟也是你的骨肉,落胎对身体也不好。”
“我就是心狠!”柳师师啐了一口。
小女孩儿坐到床边上抚着她的背,对师屏画柳眉倒竖:“师娘子当这是什么地方?孩子说怀就怀?官伎是官家的奴婢,姚公子在也便罢了,姚公子如今不在了,班主容得下娘子怀胎十月不接客吗?她前脚从开封府出来,后脚班主就递来落胎药,就这样已是看在我娘平日里会做人的份上。要换成其他姑娘,乱棍打出来,还能省几个药钱。”
师屏画被个十岁小孩儿指着鼻子骂,又听得柳师师哀哀地哭,心里对她的怨恨消融了大半。
原主确实被柳师师破坏了婚姻和家庭,但先不说柳师师她被朝廷钦定干皮肉生意,就是她当真讹上姚元琛,恐怕也只是想给自己搏个挣脱泥潭的出路。
从良,让自己的子孙后代不再是官伎而是官身,给一个官家子弟怀上孩子,就是她唯一的机会。
不然,这看似华丽的青楼,可会逼得孕妇打胎只为多接客——这甚至还是官府的产业!官府带头做皮条客,拿妓女的卖身钱充当赋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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