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裂痕之上
第二十章 裂痕之上 (第2/2页)他不知道。他觉得自己像个蹩脚的学徒,面对着一台从未见过的、结构异常复杂精密的仪器,却连最基本的故障诊断都做不好,只能笨拙地、一次又一次地,因为错误的操作而引发更严重的损坏。
陈瑶那句“我累了”,还有河边那个平静到可怕的念头,像梦魇一样缠绕着他。他怕了。真的怕了。怕自己的任何一点尝试、靠近,甚至仅仅是存在,都会成为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所以,他只能退,只能沉默,只能用最笨拙的方式(比如修好手机)去表达一些连自己都无法言说的东西,却连这微弱的表达,也被她客气而疏离地挡了回来。
他觉得自己被困在了一个无解的循环里。靠近会伤害,远离亦煎熬。
而在隔壁房间,陈瑶同样睁着眼睛,望着黑暗中的天花板。手里握着那个修复如新的手机,屏幕的微光在黑暗中映亮了她没什么表情的脸。
她当然知道展旭为什么修这个手机。不仅仅是因为它坏了。这是一种姿态,一种沉默的、笨拙的弥补。就像他默默做的饭菜,收拾的房间,按时遛的狗。他在用他能想到的、最实际的方式,试图维系着什么,或者挽回什么。
可是,她心里的那个窟窿,不是一个新屏幕能填上的。也不是一顿热饭、一次整洁能温暖的。那窟窿里,灌满了风雪夜维修店里的冰冷对视,灌满了河边几乎将她吞噬的绝望,灌满了长久以来积累的、小心翼翼的疲惫,和对未来更深的茫然与恐惧。
修好的手机很顺手。可她点开信息,会想起他长时间沉默后发来的简短几个字;点开相册,会看到那些曾经温馨如今却刺眼的日常记录;甚至只是握着它,那光滑冰冷的触感,都会提醒她,有些裂痕,即使表面覆盖了新的东西,底下的根基,可能已经松动了。
他说“门锈死了”。她曾经相信,或者说,愿意去相信。可现在,那扇门不仅开过缝,透出的寒气几乎冻僵了她。而修门的人,自己似乎也站在寒风里,不知所措,甚至可能……门内依旧有他无法割舍、或至少无法彻底封存的旧物。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离开吗?这个念头闪过,心里却没有想象中的解脱,反而涌起更深的疲惫和……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弱的不舍。留下吗?继续这种令人窒息的、凝滞的日常,像两座逐渐冷却、逐渐靠近却永远无法真正温暖的冰山?
她不知道。所以她选择了最安全、也最痛苦的方式——僵持。用表面的平静和疏离,来掩盖内里的千疮百孔和暗流汹涌。她不再给他压力,也不再给自己希望。只是这样,一天一天地,在这修复如新却又冰冷刺目的“裂痕之上”,维持着一种脆弱的、不堪一击的平衡。
也许,时间真的能抹平一切。也许,这平衡终有一天会被打破,或走向彻底冻结,或迎来不可预知的融化。
但至少不是现在。
现在,只有沉默,只有凝滞,只有两部修好的手机(一部物理的,一部心理的?)和两个无法修复自己的人,在各自的房间里,听着同一片寂静的、沉重的夜色。
夏末在客厅的垫子上,发出了一声悠长的、梦呓般的叹息。
这声叹息,轻飘飘地,落在这裂痕之上,没有激起任何回响。
(第二十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