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影疑踪
池影疑踪 (第1/2页)“尸体……怎么会在荷花池里?”另一个守着的婆子姓李,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下意识地望向窗外后花园的方向,仿佛那具浸泡了一夜的尸体,正隔着重重屋宇,散发出无形的寒气。
翠珠已白着脸出去了,屋里只剩下陆明舒和李婆子两人。空气凝滞,带着深秋清晨特有的、渗入骨髓的冷意。
陆明舒没有回答李婆子的话,只是缓缓走到窗边,彻底推开窗扇。湿冷的晨风灌进来,夹杂着远处隐约的、被刻意压低的喧嚣和水腥气。天光比方才亮了些,但依旧灰蒙蒙的,将整个侯府笼罩在一片压抑的铅色之中。
“昨夜……谁巡的后花园?”她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李婆子愣了一下,忙道:“回小姐,内宅各处夜间都有婆子轮值巡视,后花园那边……应该是刘婆子和钱婆子负责。”
“她们昨夜可曾听到或看到什么异常?”
“这……奴婢不知。”李婆子摇头,“发现尸体的是今早去捞残荷的粗使丫鬟,吓得魂都没了,立刻报了管事娘子。现在……现在前院莫头领的人已经过去了。”
莫七的人。果然,内宅出了这种事,直接惊动了“青隼”。
陆明舒的手指轻轻叩击着冰冷的窗台,发出极轻微的笃笃声,节奏与那夜陆沉舟在祠堂叩击地砖的声音莫名重合。她的目光投向舒云轩院墙之外,那些被修剪得一丝不苟的树木、整齐的屋脊,此刻在晦暗的天光下,都显出一种沉默的、近乎诡异的秩序感。
一具本该死在赵府乱局中的尸体,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守卫森严的镇北侯府内宅荷花池。这绝不是什么意外或疏忽。
是示威。是警告。是某种力量在展示其无孔不入的能力,或者……是在刻意制造恐慌,搅乱视线?
赵王氏那个会武功的仆妇,知道什么?她临死前,是否传递了什么消息?或者,她身上带着什么东西?尸体出现在这里,是否意味着她或者她背后的势力,原本的目标,就是潜入侯府?
陆明舒想起那夜在白马寺竹林,那个“青隼”暗卫给她的信里,陆沉舟写着“赵衡虽死,线未断”。这具尸体,就是那根“未断的线”以最直接、最惊悚的方式,重新浮出水面?
她必须知道更多细节。
“李妈妈,”她转过身,看向李婆子,“你在这里守着,任何人来,都说我受了惊吓,身体不适,歇下了。翠珠回来,让她直接进来。”
李婆子张了张嘴,似乎想劝说什么,但对上陆明舒那双沉静得近乎冰冷的眼睛,话又咽了回去,只得躬身应下:“是,小姐。”
陆明舒回到内室,没有躺下,只是坐在桌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冰凉的瓷壁。脑海中飞速回放着近几日发生的一切:陈氏的探病与邀请,白马寺的惊马与密约,竹林暗卫的接头与警告,陆沉舟那封语焉不详却又重若千钧的信,以及现在,这具突兀出现的尸体……
所有的线索,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弄着,朝着某个愈发险恶的方向汇聚。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天色已大亮,但阴云未散,依旧沉闷。翠珠终于回来了,脸色比出去时更加苍白,甚至带着一丝惊魂未定的恍惚。她手里提着一个普通的油纸包,散发出淡淡的桂花甜香。
“姑娘,‘刘记’的栗粉糕……买到了。”翠珠将油纸包放在桌上,声音有些发飘,“张婶……张婶让奴婢带话,说铺子老板讲,今早生意好,这最后一份糕,差点被一位路过的……宫里采办的内侍大人给抢先订了去。”
翠珠说着,目光下意识地瞟向门口,确定李婆子在外间听不到,才又压低声音,带着哭腔道:“张婶还说……让姑娘千万别去后花园那边,脏东西晦气。还……还说,昨儿半夜,她起来解手,好像听到后墙那边……有野猫打架的动静,特别凶,还有……还有像是人闷哼的声音,她没敢多看,赶紧回屋了。”
陆明舒的心猛地一沉。
宫里采办的内侍,差点买了“刘记”的糕点?是巧合?还是……某种隐晦的提示或关联?张婶半夜听到的后墙动静和闷哼……那很可能就是尸体被运入或抛入荷花池的时间!野猫打架?恐怕是掩饰!
她迅速打开油纸包。里面是四块还带着微温的桂花糖蒸栗粉糕,做得精致,香气扑鼻。但陆明舒的目光,却落在包糕点的油纸内侧——那里,用极淡的、几乎与油渍融为一体的炭灰色,画着一个极其简略的符号:一个圆圈,里面点着三点,像个歪斜的品字。
这是什么意思?张婶留下的暗号?
她不认识这个符号。但这至少证明,张婶这条线,确实存在,并且,在尝试用隐秘的方式向她传递信息。
“你做得很好。”陆明舒对翠珠点点头,将油纸重新包好,“糕先放着。外头现在怎么样了?”
翠珠心有余悸:“莫头领带人把后花园围了,不许闲杂人等靠近。听说……听说已经派人去禀报侯爷了,但侯爷在巡边,一时半会儿……”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二夫人那边也惊动了,派了人过去问,被莫头领的人拦在了园子外头。现在府里头人心惶惶的,说什么的都有,有说是赵家的冤魂不散,有说是……是冲着咱们侯府来的。”
冲着侯府来的……或许,更准确地说,是冲着陆沉舟不在的侯府来的。是趁他离京,内部空虚,进行的试探、嫁祸,还是别的什么?
陆明舒沉吟片刻,对翠珠道:“你去请王妈妈过来,就说我有事问她。”
王婆子很快进来了,脸色也不好看,显然也被早上的事搅得心神不宁。
“王妈妈,”陆明舒直接问道,“早上发现尸体的,是哪两个丫鬟?当时具体是什么情形?尸体……是什么样子的?”
王婆子犹豫了一下,见陆明舒神色认真,不似单纯害怕好奇,便低声道:“是两个负责清理荷塘的粗使丫头,秋月和冬梅。说是今早天蒙蒙亮,按例去捞水面的枯叶败荷,结果网子下去,感觉沉得很,用力拉上来……就、就看到了……”她脸上露出不忍卒睹的表情,“那婆子脸泡得有些发胀了,但还能认出模样,就是那日赵府里那个凶悍的。身上穿的还是那天的衣裳,破破烂烂,有刀口……最怪的是……”
“是什么?”陆明舒追问。
“她右手紧紧攥着,掰都掰不开。”王婆子声音更低了,“莫头领让人硬掰开了,里面……攥着一小片布,像是从什么衣裳上撕下来的,颜色挺鲜亮,不像那婆子自己身上穿的。”
一片布?从谁的衣服上撕下来的?是凶手的?还是她想要传递的线索?
“什么颜色?什么料子?可有花纹?”陆明舒立刻追问。
王婆子回忆着:“听说是……宝蓝色,料子挺好,像是绸缎。花纹……太碎了,看不清,好像有金线绣的边角。”
宝蓝色绸缎,金线绣边……这绝非普通仆役能穿的衣料。甚至一般的富户商贾,也未必能用得起金线镶边的宝蓝色绸缎。这更像是有品级的官员、或者……某些特殊场合的礼服?
陆明舒的心跳漏了一拍。她莫名想起,白马寺碑林小径上,那个迎面遇见的、穿着宝蓝色织金襕衫的永定侯世子,周显。
会是他吗?还是……仅仅是巧合?
“那片布现在何处?”她问。
“被莫头领收走了,说是证物。”王婆子道,“现在园子封着,侯爷回来之前,怕是谁也进不去,也问不出更多了。”
陆明舒沉默下来。线索似乎又断了。就算那片布真的与周显或者某个穿着宝蓝色华服的人有关,没有确凿证据,一切都是猜测。何况,若真是周显,他为何要杀一个赵家的仆妇?又为何要将尸体抛入侯府荷花池?是为了栽赃?还是为了传递某种信息?
永定侯府……与赵衡,与“宫”字背后,又有什么关联?
她感到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张更大、更粘稠的网,每一个线头都连着更深的黑暗。
“王妈妈,辛苦你了。先下去吧,看好门户,有任何异常,立刻来报我。”陆明舒挥了挥手。
王婆子应声退下。
屋内再次只剩下陆明舒一人。她走到桌边,看着那包栗粉糕和油纸上那个古怪的符号,又想起王婆子描述的宝蓝色碎布,还有白马寺周显那意味深长的眼神……
必须想办法,验证这些线索!
她不能干等陆沉舟回来,也不能完全依赖莫七或张婶这些暗线。她需要更主动地出击,哪怕只是窥见真相的一角。
目光落在那个油纸符号上。圆圈,三点……这像是一种标记,或者指示方位?
她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素笺,提笔蘸墨,却迟迟没有落下。她在脑中回忆侯府的布局。
舒云轩位于内宅西侧,后花园在府邸中后方,荷花池偏东北角……那个符号,是否指向后花园的某个具体位置?比如,有三处假山?三棵树?还是别的什么?
忽然,她脑中灵光一闪——三点,品字形排列……这会不会是指“品”字?或者,“品”字形的建筑、假山、石阵?
她依稀记得,后花园靠近东北角围墙附近,似乎有一处修建于前朝、造型奇特的“品石轩”,是由三块巨大的太湖石天然垒砌而成,形似“品”字,因此得名。那里地势略高,临着荷花池的一角,较为僻静。
难道张婶是在暗示,去“品石轩”?
可那里现在被“青隼”封锁,她如何靠近?就算靠近了,又能发现什么?
风险极大。但若不去,她可能永远不知道那具尸体和那片碎布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