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第2/2页)“嬷、嬷嬷……”赵宫女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这盒子……是、是阿蛮找到的……她、她指给我看的……”她情急之下,再次将谢阿蛮推了出来,试图转移注意力,或者说,拉一个“垫背”的。
吴嬷嬷的目光,这才从盒子上移开,瞥向依旧蹲在墙角、仿佛对这边发生的一切毫无所觉的谢阿蛮,眼神阴鸷难明。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哦?小傻子找到的?倒是……有点用处。”
她不再看谢阿蛮,重新将目光锁定在赵宫女身上,往前逼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赵氏,把盒子给我。看在你找到它的份上,我可以饶你一命,甚至……给你换个稍微好点的差事。”
赵宫女心脏狂跳,理智告诉她应该立刻交出盒子保命,可那盒子冰冷的触感,又让她升起一丝不甘的妄想。万一……万一吴嬷嬷说话算话呢?万一这盒子真的能换来一条生路呢?
见她犹豫,吴嬷嬷眼中凶光一闪,不再废话,猛地伸手去夺!
赵宫女惊叫一声,下意识地将盒子抱得更紧,侧身躲避。吴嬷嬷毕竟身体亏虚,一抓落空,踉跄了一下,更加恼怒,低吼道:“给脸不要脸!”说着,再次扑上,这次直接去掐赵宫女的脖子,另一只手则去抢夺盒子。
两人顿时扭打在一起,在梅树下的雪地里翻滚。赵宫女求生欲爆发,死死护着盒子,又抓又咬。吴嬷嬷状若疯虎,指甲在赵宫女脸上脖子上划出数道血痕,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那浓烈的苦檀味几乎将赵宫女熏晕。
谢阿蛮依旧蹲在墙角,静静地看着这场丑陋的争夺。她的目光,更多落在吴嬷嬷身上。吴嬷嬷的动作虽然凶狠,却透着一种虚浮无力,呼吸异常急促浑浊,几次试图用力都显露出后继乏力的迹象。她的病(或者说香瘾)已经极重了。
就在两人撕扯得难解难分之际,“咔哒”一声轻响。
是木盒上的那把黄铜小锁,在剧烈的晃动和挤压下,竟然……开了!
锁簧弹开的声音不大,却让扭打的两人同时一僵。
吴嬷嬷反应极快,趁着赵宫女愣神的刹那,一把将盒子从她怀里抢了过来!她将盒子紧紧抱在怀里,脸上露出狂喜之色,迫不及待地就要打开盒盖查看。
赵宫女跌坐在雪地里,脸上血痕交错,头发散乱,看着吴嬷嬷怀里的盒子,眼中充满了绝望和怨毒。
吴嬷嬷颤抖着手,掀开盒盖。
盒子里,没有预料中的金银珠宝,也没有书信密件。只有一团用陈旧发黄的丝绸包裹着的、约莫拳头大小的东西。丝绸已经褪色,边缘破损。
吴嬷嬷皱紧眉头,伸手将那团丝绸抓了出来,急切地解开。
丝绸层层展开,露出里面的东西——
那并非什么稀世奇珍,而是一尊仅有婴孩拳头大小的、颜色暗沉诡异的雕像。雕像材质非金非玉,似木非木,表面粗糙,刻工拙劣,依稀能看出是个盘坐的人形,但面目模糊扭曲,透着一种说不出的邪性。更引人注目的是,雕像通体呈一种污浊的暗红色,像是浸透了陈年血渍,又像是某种特殊的颜料或泥土烧制而成,在雪地的微光下,泛着令人不适的幽光。
而在雕像的底座上,用更深的暗红色,刻着一个扭曲的、难以辨识的符文,旁边似乎还有几个模糊的小字,但看不太清。
吴嬷嬷捧着这尊诡异的暗红雕像,整个人都愣住了。她似乎也没料到盒子里会是这样一个东西。这不是她想象中的“证据”或“财物”。这……这是什么?
赵宫女也怔怔地看着,不明所以。
唯有墙角一直静观的谢阿蛮,在看到那尊暗红雕像的瞬间,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前世的记忆碎片骤然翻涌。她曾在宫廷秘档的只言片语中,见过类似之物的模糊记载——巫蛊厌胜之术中,有一种极其阴毒的法子,需以特定时辰、特定方式夭折的胎儿骨血(或代用品),混合特殊药物及仇人贴身之物,塑成偶人,刻以恶咒,埋于特定方位,可咒其子嗣断绝,心神溃散,缠绵病榻而亡。因其所需材料歹毒,施术过程诡秘,且反噬风险极大,历来为宫闱大忌,鲜少人知,更少人用。
这尊暗红雕像的形态、颜色、气息……都与那记载隐隐吻合。难道,这就是当年害死李美人腹中胎儿,甚至可能也用于对付其他妃嫔(比如……苏浅雪?)的邪物?李美人偷偷藏起它,是为了留作证据?还是……她也曾被此物所害,深知其可怕,故而藏匿?
若真如此,那这雕像,就不仅仅是一件旧日罪证,它本身,或许就带着某种不祥的“力量”,或者……是某种症结的源头。苏浅雪的心病,吴嬷嬷的香瘾,是否都与之有关?
吴嬷嬷盯着雕像看了半晌,脸上的狂喜渐渐被一种更深的困惑和隐隐的不安取代。她似乎也认出了这东西的“不凡”,或者说“不祥”。她抬头,阴冷的目光扫过赵宫女,又瞥向远处的谢阿蛮,最后落回手中的雕像上,眼神闪烁不定。
“这……就是你们要找的?”赵宫女哑声问,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和嘲讽,“一尊……破雕像?”
吴嬷嬷没有回答。她将雕像重新用丝绸包好,塞回木盒,紧紧盖上,抱在怀里。然后,她站直身体,整理了一下扯乱的斗篷,看着赵宫女,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嘶哑冰冷,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和……决绝。
“今日之事,若有半句泄露,”她盯着赵宫女的眼睛,每个字都像冰锥,“你知道后果。”她又看了一眼依旧蹲在墙角、仿佛吓傻了的谢阿蛮,“管好这个小傻子。”
说罢,她不再停留,抱着木盒,转身快步走向院门,脚步竟比来时稳了一些,但背影却透着一股孤注一掷的仓皇。
赵宫女瘫在雪地里,看着吴嬷嬷消失的方向,又看看自己手上、脸上的伤痕,再看看梅树下那个空荡荡的树洞和散落的挖掘痕迹,忽然觉得浑身冰冷,比这数九寒天的积雪更冷。
她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盒子被抢走了,里面只是个诡异的破雕像。吴嬷嬷的威胁犹在耳边。她刚才的疯狂和妄想,此刻看来,简直可笑又可悲。
她慢慢爬起来,踉跄着走回自己的小屋,关上门,再无声息。
院子里,只剩下呼啸的寒风,光秃的梅树,墙角的浅坑,以及……蜷缩在角落、仿佛一切喧嚣都与她无关的谢阿蛮。
雪,不知何时又细细密密地飘落下来,很快覆盖了地上的血迹、脚印和挖掘的痕迹,仿佛要将刚才那场丑陋的争夺彻底掩埋。
谢阿蛮缓缓抬起头,望向吴嬷嬷离开的方向,又看了看那株老梅树。暗红雕像……终于现世了。吴嬷嬷会把它交给谁?苏浅雪?还是她背后的“上头”?这东西的出现,是会平息风波,还是……掀起更大的惊涛骇浪?
她低下头,摊开一直紧攥着的右手。掌心,躺着几粒从墙角土坑里“捡到”的、颜色更暗沉的红渣。与雕像的暗红,如出一辙。
真正的戏,恐怕,才刚刚开始。而她已经拿到了,进入下一幕的,微不足道却又至关重要的……入场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