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第1/2页)铁锹头刮擦冻土的“嚓嚓”声,在死寂的院落里显得格外刺耳,一下,又一下,像钝刀割在紧绷的鼓面上。赵宫女跪在墙角,双手死死攥着那截锈蚀冰冷的铁片,额头抵着冻土,手臂因用力而剧烈颤抖,指甲缝里塞满了黑泥和雪沫,虎口早已震裂,渗出的血珠很快在冰冷的铁锈上凝结成暗红的冰碴。她喘着粗气,白雾一团团喷在面前越挖越深的土坑边缘,眼神却亮得骇人,混合着疯狂、渴望,还有一丝濒临崩溃的绝望。
挖!必须挖出来!那是她的生路,是她摆脱这泥潭、甚至可能向上攀爬的唯一指望!吴嬷嬷的威胁,长春宫的压力,李美人死状带来的恐惧,都在这一刻化作了挖掘的动力。她甚至忘了去思考,为何一个痴儿会“恰好”捡来铁锹头,又“恰好”蹲在这个洞口。极度的压力下,人的理智会轻易向最原始的欲望和侥幸屈服。
谢阿蛮就蹲在旁边不远处,抱着膝盖,歪着头,像个看蚂蚁搬家入了迷的孩童。只有那双掩在乱发后的眼睛,幽冷如深潭,静静映照着赵宫女徒劳而狂热的举动,以及那个逐渐扩大的、却依旧一无所获的土坑。
冻土太硬,铁锹头太钝,坑挖得并不深,只下去约莫半尺,便碰到了更坚硬的东西——似乎是碎砖和夯实的土层。洞口斜斜向下,黑黢黢的,里面除了泥土碎石,别无他物。
赵宫女又奋力刨了几下,铁锹头“铛”一声磕在硬物上,震得她手臂发麻,人也向后跌坐在地。她愣愣地看着那个浅坑,又看看手里卷了刃、沾满污泥的铁片,脸上的狂热如潮水般褪去,只剩下被冻土寒意浸透的茫然和更深的恐惧。
“没有……怎么会没有……”她喃喃着,声音嘶哑破碎。
谢阿蛮慢慢挪过来,探头看了看土坑,又看看赵宫女失魂落魄的脸,忽然伸出手,指着坑底靠近墙根、被翻出的潮湿泥土中一点不起眼的暗色,含糊道:“红红的……渣渣……”
赵宫女像被针扎了似的,猛地扑过去,也顾不上脏,用手扒开那点泥土。果然,在冻土和新翻的湿泥混合处,嵌着几粒比米粒还小的、暗红色的颗粒,与之前谢阿蛮从门槛缝隙抠出的那些碎渣质地相似,颜色更深,像是被泥土长久浸润过。
不是盒子。只是些莫名其妙的碎渣。
赵宫女捡起那几粒碎渣,放在掌心,指尖控制不住地颤抖。这算什么?线索?还是李美人故布疑阵?或者……根本就是无关紧要的垃圾?
巨大的失望和被戏耍般的恼怒涌上心头,她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地射向谢阿蛮,声音因激动而尖利:“阿蛮!你告诉我!你到底知不知道盒子在哪里?!这些红渣子是什么?!你说啊!”
她的眼神凶狠,带着濒临失控的疯狂,似乎下一刻就要扑上来掐住谢阿蛮的脖子逼问。
谢阿蛮被她吓住了,惊恐地往后缩,双手抱头,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呜咽,眼神慌乱地四下乱瞟,最后定格在院子另一头——那株虬枝盘结的老梅树下。
“树……树下……”她伸手指向梅树,声音含糊颤抖,“红红的……掉下来……”
赵宫女一愣,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老梅树在寒风中静立,枝桠光秃,覆盖着未化的积雪,树下也是厚厚一层雪,并无异样。
“树下有什么?”赵宫女追问,语气却带上了疑窦。她不太信了。这傻子前言不搭后语,一会儿墙洞,一会儿老鼠洞,现在又是梅树……莫不是真的在胡说八道?
谢阿蛮却像是认定了,依旧指着梅树,嘴里反复念叨:“树下……亮亮……红的……”
赵宫女将信将疑,握着那几粒红渣和铁锹头,慢慢站起身,朝着梅树走去。积雪在她脚下发出咯吱的声响。她走到树下,用铁锹头扒拉开树根附近的积雪。
积雪下是冻硬的泥土和往年的枯叶。并无特别。
她不甘心,又围着树干转了一圈,用铁锹头这里戳戳,那里撬撬,依旧一无所获。正要放弃,铁锹头无意中碰到了树干背面一块凸起的、被苔藓半覆盖的树瘤,发出“笃”的一声闷响,声音有些空。
赵宫女动作一顿,心头猛地一跳。她凑近那块树瘤,仔细看了看。树瘤很大,表面粗糙,裂缝里塞着苔藓和冰凌,看起来与老树浑然一体。她伸出手,试探性地抠了抠裂缝边缘的苔藓。
苔藓下,树皮的纹路似乎有些不自然,像是……被刻意划伤过,又经年累月长合了。
难道……
她回头看了一眼谢阿蛮。谢阿蛮依旧蹲在墙角,抱着膝盖,似乎对这边失去了兴趣,正低头玩着自己破烂的衣角。
赵宫女深吸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脏,用铁锹头锋利的锈口,对准那块树瘤裂缝的边缘,用力撬了下去!
“咔嚓!”
一声脆响,并非撬开树皮,而是那块看似天然的树瘤,竟沿着裂缝松动了!竟是一块精心雕琢、镶嵌在树干上的木头塞子!塞子周围用树皮纹路和苔藓做了完美的伪装,若非特意寻找且用力撬动,根本无从察觉!
塞子被撬开,露出后面一个碗口大小、黑幽幽的树洞!
赵宫女的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手抖得几乎握不住铁锹头。她颤抖着,将手伸进树洞。洞里很干燥,带着木头特有的腐朽气味。她的手指触到了一个冰凉、坚硬、有棱角的物体。
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那东西掏了出来。
是一个深紫色的旧木盒!盒盖上的螺钿花纹黯淡脱落,正中央,一把黄铜小锁牢牢锁着!
正是李美人那晚展示过、后来又消失无踪的木盒!
赵宫女捧着盒子,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骤然冷却。找到了!真的找到了!不是在屋里,不是在墙洞,也不是埋在土里,竟然藏在这株老梅树的树洞里!李美人……好深的心机!好巧妙的藏匿!
狂喜如同岩浆,瞬间淹没了她。她紧紧抱着木盒,冰冷的触感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却也让她更加清醒地意识到——她抓住了!抓住了改变命运的东西!有了这个,她或许可以和吴嬷嬷谈条件,甚至……直接向长春宫邀功!
她抱着盒子,激动得浑身发抖,几乎要笑出声来。可就在这时,一个冰冷嘶哑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毫无征兆地在她身后响起:
“找、到、了。”
赵宫女浑身一僵,血液瞬间冻结。她机械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吴嬷嬷就站在她身后三步远的地方,不知何时进来的,悄无声息。她身上裹着一件厚重的旧斗篷,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尖削的下巴和干裂青紫的嘴唇。但那双眼睛,透过兜帽的阴影,正死死地盯着赵宫女怀里的木盒,亮得如同鬼火,充满了贪婪、狂喜,以及一种近乎扭曲的释然。
“交出来。”吴嬷嬷伸出手,枯瘦的手指在寒风中微微颤抖,不知是激动还是寒冷,亦或是别的什么。她身上的苦檀味浓烈得令人窒息,几乎盖过了梅树的气息。
赵宫女抱着盒子,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背抵住了冰冷的树干。她看着吴嬷嬷那双可怕的眼睛,方才的狂喜早已化为乌有,只剩下无边的恐惧。交出去?那她还有什么倚仗?吴嬷嬷会放过她吗?可是不交……她能反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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