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新婚丈夫
1 新婚丈夫 (第2/2页)甫一进门,他的眼睛就明确地找到了他的妻子身上。
迎着男人直勾勾的目光,原地不动的程茉莉不由自主地想后退一步,但和以往很多次那样,她马上意识到这是不对的。
他有什么好害怕的?
于是强忍住了。
男人一步步朝她走过来,最终在距离半臂时停下,启唇喊她:“茉莉。”
在他的凝视中,虚张声势的程茉莉迅速败下阵来。
她环住胳膊,仰面扬起一个微僵的笑容。
“孟、孟晋,你来了?”
*
孟晋的出现,使得一切流言蜚语都不攻自破,但随即又带了更多的疑问。
饭桌上,赵兰不知道瞧了这对坐在一块的小夫妻多少眼,依然将信将疑。
她主动打破僵局:“孟晋是吧?小伙子看着真精神,今天总算见着面了。我们都挺好奇,你们俩是怎么认识的?朋友介绍的吗?”
程茉莉微滞,就听见孟晋三言两语带过:“第一次是在咖啡店偶遇,留了联系方式。”
即使不去看他,程茉莉也能想象出他说话的模样。语速均匀,声量适中,神情平静。
自认识孟晋以来,她就从未见过他情绪过激的一面。
他其实没说错,但这里有个被隐去的大前提——程茉莉当天是被父母逼去相亲的。
结果她走错地方,认错人,误打误撞加了好友。
更隐蔽的一点是,她那时尚有正牌男友。甚至又和孟晋见了几面之后,才下定决心与前男友分手。
程茉莉上学时就是班上最听话的乖孩子,帮忙传张纸条都战战兢兢,成年后更是遵纪守法,老实巴交,唯独在这件亏心事上对不起孟晋。
而且,如不出意外,她将会一直隐瞒下去。
思及此,她心虚地垂下眼皮,勺子搅动,轻轻磕在碗沿。
孟晋觑她一眼,碗里的热气熏得妻子腮颊泛红,她指尖挽着垂落的鬓发,晕着光泽的嘴唇撅起,心不在焉地吹勺子盛的热汤。
她在走神。
“怪不得说缘分来了挡也挡不住,不过话说回来,既然都正式定下来了,怎么一直没听说办酒的动静?”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我最近有几个重点项目在推进,出差频繁了些,不好请婚假,委屈茉莉了。等过段日子项目收尾,我们会尽快筹备婚礼。”
“受委屈”的程茉莉险些呛了一口,她赶忙放下筷子,安抚她愧疚的丈夫:“没关系的,工作为重。你——”
孟晋纯黑色的瞳孔宛如一个漩涡,对视的刹那,她被吸进去两秒,回过神才说完:“……你不用在意。”
陪着演完这出戏,她仓促扭过头,不再看他。
金立德参与进质疑的队伍里:“你们年轻人领证挺利索的,我这个当长辈的多说几句,小孟,虽然酒席暂时办不了,但是该有的三金、彩礼都得有,还有你们俩的新房,置办在哪儿了?”
孟晋平静道:“您说的是。我们目前住在澜庭,舅舅要是哪天有空就过来坐坐。”
金立德失态地放大音量:“澜庭?紧挨着绿城花园的澜庭?”
一瓶啤酒下肚的程恩豪贸然插嘴:“对对,就C市那个四万一平的楼盘,小区里跟园林似的,要不是我姐带着我们,上次去差点没迷路。”
奇怪的是他一搭腔,金立德彻底没音了。
没读懂气氛的程恩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望着桌边舅舅他们一个赛一个强颜欢笑,还以为自己说错话了。
对金立德来说,这顿饭吃的格外没滋没味。
他三十岁那年,双亲皆已过世。
本来依据本地风土人情,女儿的继承权是相当受限的,儿子会理所应当地享有绝大部分遗产。
但或许是由于父母离世前都是金巧荣在病床前衣不解带地看护,老人最终留下的遗嘱是财产均分。
因此而诱发出的矛盾可想而知,总之,金立德自觉受到羞辱,心里埋下了疙瘩。过了两年,兄妹俩才又如常交往。
金立德靠着这笔钱,又借了些凑齐本金,开了家小餐馆,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独生女也嫁给了条件不错的人家。
金巧荣和程振德呢,日子一直没有什么大起色。直到二胎程恩豪出生,两口子一咬牙一跺脚,决定远走他乡闯荡闯荡。
当时程恩豪太小,只能带在身边,十岁的大女儿茉莉被留下,寄宿在金立德家里。
不过他们时运太差,前脚刚掏光积蓄买下县城这套房子,程振德后脚就查出肿瘤,不得不四处借钱渡过难关。
自做完手术,程振德身体每况愈下,干不了什么重活儿,全靠金巧荣一人维持全家生计。他们勉强死撑两年,最后不得不卷铺盖走人,灰溜溜回来了。
这么多年以来,金家早就习惯了凡事都稳压程家一头。
对待妹妹和妹夫,金立德横挑鼻子竖挑眼,逢年过节都免不了一顿臭骂,把他们训得跟鹌鹑似的。赵兰和金悦有样学样,态度轻慢。
就连外甥女的婚事,他也摆出一副大家长的姿态,执意要把那个秃顶二婚男推给她。
可谁能料到,平日里不声不响的程茉莉居然钓上一个金龟婿。
他们百思不得其解,孟晋到底看上程茉莉什么了,要和她结婚?
实际上,连程茉莉自己都不清楚。
金悦更是如鲠在喉。
她望着程茉莉把煮好的馄饨逐一端到桌上分发,捧着其中一碗放到孟晋面前,不忘细心提醒他小心烫。
她堂妹从小就这样,很会照顾人。
住在她家的那几年,她很有寄人篱下的自觉,休息日揽过大部分家务,闷头苦干,不大爱讲话,担心令他们感到厌烦。
但金悦清楚,每当看到他们一家人围坐嬉笑时,茉莉眼里是羡慕的。
作为一对岁数相近的堂姐妹,她们常在茶余饭后被家长们拿来对比,金悦却并不反感。
因为不管哪方面,成绩、学历、婚恋,她总是优胜的那个。
只要和程茉莉站在一块,一股隐隐的优越感就跃然而上。
但现在,这种优越感在孟晋面前、在那套四五百万的房子面前灰飞烟灭。
她转头,见相貌只能被归为端正的刘科低着脑袋,煞有介事地盯着手机,生怕被拉出来做衬托孟晋的绿叶。
难言的不平驱使金悦开了口,她问:“茉莉,你们感情这么好,有考虑过要孩子的事儿吗?”
她声音不大不小,确保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大家不约而同停住嘴,一齐望向话题的中心。
程茉莉心口咯噔一跳。
更糟糕的是,方才她对答如流的丈夫突然不再说话了,把这个难题完整地留给了她。
与此同时,他的视线挪了过来,静静地、缓缓地落在她脸上,与周围的所有人一样,等待她的答复。
程茉莉突然不合时宜地想起,领证那天,民政局外,孟晋问她“今晚要做*爱么?”的时候,神情也是这么无波无澜。
她的脸颊莫名烧了起来。
----------
地球文明考察报告·原始笔记(节选)
观察员:赛涅斯
【人类的交流之所以低效,因为其中充满了自以为是、狡诈、欺骗和轻蔑。
样本W026的亲属为典型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