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番外1 时光碎语篇
第127章 番外1 时光碎语篇 (第2/2页)报告封底,只有一行小字:愿记忆不再流逝,温暖长存心间。
这份报告,像一片落入深潭的叶子,没有激起太多涟漪。
但在报告印刷完成后,一份额外的、没有任何机构署名的副本,被装进一个普通的牛皮纸文件袋里。
阿诚拿着文件袋,看向坐在窗边看书的夏时陌。
夏时陌的目光落在窗外飘落的雪花上,没有回头,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
文件袋被寄出。收件地址是挪威一个遥远的、没有具体门牌号的邮区。收件人姓名一栏,空着。
…………
时光角落的木屋。
又一个清晨。
窗外依旧是无垠的白雪。壁炉里的火发出“噼啪”的轻响。
兮浅坐在壁炉边的旧扶手椅里,膝盖上盖着厚厚的毛毯。
她手里捧着一杯早已凉透的热可可,目光没有焦点地望着跳跃的火焰。
手腕的疤痕安静地蛰伏着,没有任何异样。
宬年从外面进来,带进一股寒气。他脱掉厚重的外套,靴子上沾着的雪在温暖的地板上融化出小小的水渍。
他像往常一样,沉默地清理着门口的雪迹,然后走到那个充当书架的简陋木架前。
木架上放着寥寥几本旧书,一些生活杂物。宬年的目光扫过书架一角,那里放着一个不起眼的牛皮纸文件袋,封口平整,没有任何寄件信息。
那是几天前他去山下唯一的小邮局取补给时,一起带回来的。
邮局的人只说,是寄到这个邮区的,没有具体人名,但邮区范围很小,他们就给了宬年。
宬年拿起那个文件袋。
很轻。
他停顿了几秒,指尖在粗糙的牛皮纸上摩挲了一下。他没有拆开,也没有询问。
他只是拿着它,走到书架前,将它放在了最上面一层,一个不显眼但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动作自然得像是放置一件再普通不过的杂物。
然后,他转身走向厨房区域,开始准备简单的午餐,没有再看那个文件袋一眼。
炉火旁,兮浅的目光似乎被宬年的动作牵引了一瞬。
她的视线扫过书架顶端那个突兀的牛皮纸袋,又很快移开,重新落回炉火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捕捉的波澜。
木屋里恢复了寂静。
只有炉火的燃烧声,和宬年准备食物时轻微的锅碗碰撞声。
那个牛皮纸文件袋,静静地躺在书架上,像一个沉默的谜题,也像一座跨越了千山万水的、无形的桥。
…………
又是一个深夜。夏家墓园。
白日里残留的微温早已散尽,寒气渗骨。一轮冷月悬在清朗的夜空,洒下惨淡的银辉,将墓碑、松柏都照得轮廓分明,投下长长的、扭曲的影子。
万籁俱寂,只有风吹过光秃秃的树枝,发出“呜呜”的低咽。
一辆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墓园外。
阿诚下车,打开后座车门,然后退后几步,隐入车旁的阴影里。
夏时陌自己操控着电动轮椅,沿着熟悉的小径,缓缓驶入墓园深处。
他的动作已经比几个月前流畅许多,但依旧缓慢。他穿着深色的厚大衣,围着围巾,脸在月光下显得更加苍白清瘦。
轮椅碾过薄雪和冻硬的地面,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轮椅最终停在母亲的墓碑前。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黑色的花岗岩上,照亮了那束早已枯萎、被风吹得只剩枝干的百合花残骸。
夏时陌没有带新的花束。
他只是静静地停在墓碑前,仰头望着墓碑上母亲的名字。
月光勾勒出他深邃的轮廓,下颌线绷得很紧。
他的眼神很深,里面翻涌着太多复杂的东西:思念,哀伤,疲惫,以及一种沉淀后的、近乎虚无的平静。
夜风很冷,吹得他围巾的边缘轻轻翻动。
他仿佛感觉不到寒意,只是长久地、沉默地凝视着墓碑。
阿诚远远地看着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孤寂身影,在冰冷的月光下,像一尊沉默的雕塑。
他默默地转过身,背对着墓园方向,点了一支烟。红色的烟头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风中传来一声极低、极轻的叹息,几乎被风声淹没。
然后,一个沙哑的、仿佛带着无尽疲惫却又释然的声音,清晰地响起,在空旷的墓园里显得格外孤寂:
“妈……她平安就好。”
话音落下,再无声息。
只有冷月无声,照着墓碑,照着轮椅上的人,也照着这片埋葬了过往、承载着无言守护的土地。
…………
瑞士,阿尔卑斯山麓。
冬日午后的阳光清冷而明亮,透过巨大的弧形落地窗,毫无保留地洒满整个顶层空间。
这里并非寻常的观景台,而是“光源”尖端康复与脑科学研究中心的最顶层。整座建筑的设计灵感源自灯塔,现代简约的线条向上收束,形成流畅的锥形,通体覆盖着浅灰色的特殊合金,在阳光下折射出冷冽而沉静的光泽。
它矗立在雪山环抱的山谷边缘,自身便如同一座指向未来的灯塔。
室内温暖如春。
恒温系统无声运行,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和某种舒缓精油的混合气息。
巨大的落地窗提供了270度的壮阔视野:近处是覆雪的松林,远处是连绵起伏、峰顶积雪的阿尔卑斯山脉,在湛蓝的天空下勾勒出雄浑的剪影。
夏时陌独自一人,立在窗前最开阔的位置。
他穿着质地柔软的米色高领毛衣,深灰色的羊毛长裤,身形挺拔。
三年的时光和持续不懈的康复训练,早已洗去了病榻上的孱弱。
此刻的他,更像一株经历风雪后重新扎根的松柏,清瘦,却透着内在的韧劲。
他没有依靠任何支撑,只是安静地站着。
他手中握着的不是寻常的望远镜,而是一台银灰色的高倍专业观测设备,镜筒修长,结构精密。
但他镜头的指向,并非脚下壮丽的雪山松涛,也非远处巍峨的群峰。
他的镜头,稳定地、长久地,凝望着北方天际线之外的某个方向——那个计算中,挪威森林深处的大致方位。
阳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清晰的明暗交界线。
他的眼神透过目镜,专注得近乎凝固,仿佛要将视线穿透数千公里的空间阻隔。
镜片后的世界被拉近,放大,但那里没有具体的影像,只有一片遥远的、被地球曲率模糊的蔚蓝。
时间在无声的凝视中缓慢流淌。窗外的光影随着太阳西移而悄然变化。
身后,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穿着浅蓝色护士服的年轻女孩停在几步之外,手里端着一个放着温水杯的托盘。
她看着窗前那个长久不动的背影,目光落在他手中那架明显用于观测极远距离的仪器上,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好奇和一丝对这位年轻院长的敬畏。
“夏先生,”她轻声开口,打破了一室的宁静,声音放得很轻,生怕惊扰,“您是在看挪威的极光吗?”她记得新闻里说,最近挪威有强极光活动。
夏时陌的动作顿了一下。
那极其专注的凝视仿佛被这句话轻轻拨动。他没有立刻回头,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放下了手中的高倍镜。
镜筒离开眼前,光线涌入,让他微微眯了下眼。
他转过身,脸上并没有被打扰的不悦。
阳光落在他眼中,映出一种平静而悠远的神色。
他的唇角微微向上弯起一个弧度,不是愉悦的笑,更像是一种沉淀后的了然和释然。
他的目光越过年轻护士,再次投向那片遥远的北方天际,声音平稳,听不出波澜:
“不。”他顿了一下,像是在确认自己的答案,又像是在品味这个答案背后的含义,“我在看…灯塔。”
护士微微一怔,显然对这个意料之外的答案感到困惑。
灯塔?这雪山环绕的山谷里,哪有什么灯塔?
她下意识地顺着夏时陌的目光望去,窗外只有连绵的雪峰和深谷。
夏时陌没有解释。
他走到旁边的控制台前,修长的手指在触控屏上划过几个简洁的指令。
瞬间,环绕着顶层观景台的、原本透明的落地玻璃幕墙,开始发生变化。
特殊的内嵌涂层被激活,玻璃的颜色迅速加深,从透明转为深邃的墨蓝,如同夜幕降临。同时,室内柔和的暖光自动熄灭。
整个空间瞬间沉入一种近乎完美的黑暗,如同置身于宇宙的深处。
下一秒,奇迹发生。
环绕着整个顶层的玻璃幕墙,不再仅仅是玻璃。深蓝的底色上,骤然亮起无数璀璨的光点!
那不是简单的灯光模拟,而是通过高精度定位和光纤技术,将此刻地球上空的真实星图,以数万倍的清晰度和密度,完美投射在这巨大的环形幕墙上!
银河如一条流淌着钻石碎屑的光带,横贯穹顶。
猎户座腰带的三颗明星灼灼生辉,北斗七星清晰可辨,无数肉眼在城市中永远无法得见的、遥远的、微弱星星,此刻都如同被擦亮的宝石,密密麻麻地缀满整个视野。浩瀚,深邃,震撼人心,仿佛伸手便可摘星。
护士倒吸一口凉气,被这突如其来的宇宙奇景惊得说不出话,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她从未见过如此清晰、如此壮丽的星空。
而在这片人造的、却无比真实的星辰大海中心,夏时陌的身影重新出现在那片深沉的墨蓝之前。
他微微仰着头,目光平静地扫过这无垠的星穹。
星光落在他眼中,却没有激起波澜,只有一种沉静的映照。
“光年。”他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星穹下显得格外清晰,“是距离,也是时间。我们看到的光,是星星的过去。”
他抬起手,指向幕墙上某个看似空茫的、位于北方的区域。那里只有深邃的黑暗和稀疏的星点。
“那里,此刻,或许有极光。”他的语气平淡,如同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但光需要时间旅行。
我看到的星光,它们出发时,我可能还在轮椅上挣扎着复健。
而此刻在挪威发生的极光,它的光芒,或许要很久以后,才能抵达地球的另一个角落,被另一个人看见。”
他放下手,目光从星空移开,落回控制台光滑的表面,上面倒映着他自己模糊的轮廓。
“重要的从来不是看到什么。”他像是在对护士说,又像是在对自己低语,“而是知道,它存在。并且,在它自己的轨道上运行。”
护士似懂非懂,只觉得这位年轻的院长话语里藏着太多她无法理解的东西,带着一种经历过巨大起伏后的通透和疏离。
夏时陌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再次在控制屏上轻触。
玻璃幕墙的星图如同潮水般褪去,深蓝的涂层迅速变淡、消失,室内的暖光重新亮起。
窗外,阿尔卑斯山麓冬日的阳光再次毫无保留地涌入,将室内染成一片温暖的金色。
壮丽的雪山松林景观重新占据视野,仿佛刚才那场宇宙的幻梦从未发生。
他转过身,走向电梯的方向,步履沉稳。
“准备一下,下午三点的项目评估会,资料发我终端。”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晰和有条不紊,刚才那片刻的凝望和星穹下的低语,好像只是一个短暂的休止符。
护士连忙应声:“好的,夏先生。”她看着夏时陌走向电梯的背影,挺拔,沉静,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力量感。
她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片此刻空无一物的北方天际。
电梯门无声滑开,夏时陌步入其中。
当电梯门即将合拢的瞬间,他的目光最后一次投向落地窗外。
视线越过近处的松林,越过覆雪的山坡,投向那遥远北方、视线无法抵达的尽头。
那里没有极光,没有灯塔。
只有他知道,他刚刚“看”到的,是什么。
电梯下行,轻微的失重感传来。
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却不是挪威的森林或极光。
是宬年推开那扇厚重的办公室门,头也不回离开的背影。
那份决绝的切割,将两代人纠缠的利益与恩怨彻底斩断。
是母亲墓碑前,他放下白色菊花的瞬间,海风吹散了花瓣,也吹散了盘踞心头多年的阴霾。
复仇的执念,在那一刻悄然熄火。
是海岛村重建后,孩子们在新建的学校操场上奔跑嬉闹的笑脸,阳光灿烂,声音清脆。
那份纯粹的生机,像暖流注入他冰封的心湖。
是“惜时”基金会年报上,逐年增长、笔迹却始终匿名的捐赠数字。
那些数字背后,是一个沉默的守护者,用另一种方式在填补着过去的裂痕。
最后,定格在眼前这片他亲手建立起来的“灯塔”——光源研究中心。
那些在精密仪器帮助下重新学会行走的患者眼中的光芒,那些在脑机接口技术突破后,因沟通障碍被打破而激动落泪的家属的神情……这才是他如今目光所系。
复仇的火焰早已冷却,留下的空洞并未被仇恨的灰烬填满,而是被这些具体而微的“光”所点亮。
宬年用放弃帝国换来的自由,是成全了他自己的救赎之路。
而夏时陌,则在这座雪山下的灯塔里,找到了另一种形式的守望。
不是守望过去,不是守望一个无法回应的人。
是守望未来。
是守望那些在黑暗和困境中摸索前行的人,为他们点亮一束可以指引方向的光。
电梯平稳地抵达目标楼层。
夏时陌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
他迈步而出,走向走廊尽头那间属于他的办公室。那里,屏幕上跳动着项目数据,通讯器里传来研究员的汇报请求,一个庞大而充满生机的“灯塔”,正等待它的掌舵者继续引领方向。
他不再需要望远镜去捕捉那遥不可及的微光。
他自身,已然成为光源。
无论兮浅在哪里,她就是他的光源。
她会一直在他心里,永远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