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上)
惊雷(上) (第1/2页)檀香袅袅,缠绕着密室中跳动的烛火,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颀长,投在斑驳的木墙上,如同此刻暗流涌动的天下大势。
“将来?”
林凡喉结滚动,缓缓重复着这两个字,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腰间的玉佩。玉佩冰凉的触感,却压不住胸腔里翻涌的惊涛骇浪。贾诩这轻飘飘的两个字,落在他耳中,竟重若千钧,仿佛承载着整个乱世的重量。他太清楚这位毒士的行事风格——从不做无利可图之事,更不屑于给虚无缥缈的承诺。他要的不是眼前的金银财帛,不是江夏这弹丸之地的控制权,甚至不是林凡明面上能给出的任何回报,而是一个关于“将来”的、模糊却分量十足的“善缘”。
这意味着什么?
林凡心头电光火石般闪过无数念头。这位洞察人心、算无遗策的谋士,在天下即将剧变的前夜,竟不看好曹丕、曹植兄弟任何一方能彻底掌控北方局面,甚至对如日中天、刚破合肥的周瑜,对稳扎稳打、坐拥荆南的刘备,都心存疑虑。反而将一部分“赌注”,压在了江夏这座看似风雨飘摇、被强敌环伺的孤城之上。
这是何等毒辣的眼光,又是何等疯狂的风险投资!
“贾大夫……”林凡斟酌着词句,语气中带着几分审慎,几分坦诚,“‘将来’二字,太过缥缈。林某如今困守江夏,北有曹魏虎视,东有江东兵临城下,城内兵力不足,粮草告急,可谓自身难保。安敢轻言‘将来’?又如何能给大夫一个可靠的‘将来’?”
贾诩闻言,缓缓捋了捋颔下花白的胡须,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他眼角的皱纹如同沟壑纵横的棋局,每一道都藏着看透世情的智慧光芒,眸光深邃如古井,不起半分波澜:“太守过谦了。越是乱世,方寸之地,亦可成擎天之柱。昔日光武皇帝起于南阳,不过一宗室远亲,麾下兵微将寡,却能扫平群雄,光复汉室;昭烈帝半生颠沛流离,屡败屡战,谁又能预料其最终三分天下,成帝业?老朽所求不多,只望若他日太守真有风云际会、龙游四海之时,能记得今日江夏城中,曾有一老朽,赠过几句或许能解燃眉之急的话。若太守不幸……那便当老朽今日未曾来过,这些话,便随江风散了,于老朽而言,亦无半分损失。”
话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随口一提。但林凡心中却沉甸甸的——他太明白,贾诩这样的人,一生精于算计,绝不会做无谓的投资。他今日深夜造访,所言所赠,必是经过反复权衡、精心计算,认定林凡有相当的“存活”甚至“崛起”概率。这份隐性的肯定,既是殊荣,更是沉甸甸的压力,让林凡肩头都仿佛感受到了乱世的重量。
“如此,林某便厚颜,先谢过贾大夫赠言之德。”林凡不再推辞,起身对着贾诩郑重拱手,态度恭敬而坚定,“请大夫明示。”
贾诩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神色变得严肃而深沉,仿佛笼罩上了一层来自许都的阴霾。他微微前倾身体,声音压低了几分,如同怕被窗外的风听去:“第一份礼,关于那位潜伏在江东军中的‘北方使者’。其人姓梁,名习,字子虞,陈郡柘县人。现任……丞相府西曹属,兼领邺城典农中郎将部分属吏。”
梁习?
林凡眉峰微蹙,在记忆中快速搜索这个名字。片刻后,一段模糊的历史碎片逐渐清晰——此人确是曹操麾下少有的能臣,不擅谋略,却精于实务,尤以治理地方、恢复生产著称。当年曹操平定河北后,正是梁习前往并州,安抚流民,发展屯田,整肃吏治,将一片战乱之地治理得井井有条,后来更是官至并州刺史,政绩斐然,深受百姓爱戴。
这样一位专注于内政的理民之才,怎么会作为秘密使者,潜入江东军中会见吕蒙?这本身就透着诡异。
“梁子虞此番南下,明面上是奉曹丕公子之命,携厚礼‘犒劳’周瑜,恭贺其攻克合肥,扬威江淮。”贾诩的声音继续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但实则,是来……求和试探。”
“求和?”林凡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曹丕要向孙权求和?合肥新失,曹军主力受挫,正是江东士气如虹之时,他此时求和,岂不是示弱于人?”
“非是正式求和,而是缓兵之计,或称‘战略性安抚’。”贾诩缓缓摇头,解释道,“太守有所不知,许都如今已是暗流汹涌。丞相(曹操)病笃,缠绵病榻多日,神智时而清醒时而昏沉。曹丕公子虽占得先机,但内有曹植公子、杨修等人暗中掣肘,门下宾客云集,蠢蠢欲动;外有夏侯惇、曹洪等宿将态度暧昧,虽无反意,却也未曾明确表态支持;更兼合肥新败,曹军精锐损失惨重,曹丕的威信已然受损。此时若与江东继续大规模交战,南线战事胶着,内外压力叠加,必将使其难以承受,甚至可能动摇其储君之位。”
他顿了顿,补充道:“故曹丕才遣梁习此等精于实务、言辞稳妥、不引人注目之臣前来。以恭贺为名,行示弱之实,意在稳住周瑜,至少延缓其继续大规模北进的速度,为其在许都稳住局面、肃清内患争取宝贵时间。”
“那梁习见吕蒙……”林凡追问,心中已有了几分猜测。
“吕蒙乃周瑜先锋,手握重兵,镇守柴桑,且对江夏志在必得。”贾诩眼中闪过一丝洞悉人心的冷光,“曹丕(或其背后的献策者司马懿)料定,周瑜破合肥后,短期内难以一举北上攻克许都,战略重心极可能西移,先解决江夏这个肘腋之患——毕竟,江夏扼守长江中游,如同楔在江东腹地的一根钉子,不除不快。故梁习的另一项秘密任务,便是暗中怂恿、甚至提供有限便利,促成吕蒙尽快进攻江夏。”
“最好让江东与江夏拼个两败俱伤。”贾诩的声音压得更低,“如此一来,既可解除江夏对许都南线的潜在威胁——曹丕并不真的信任太守你这面‘汉帜’,二则能消耗江东兵力,拖延其北进步伐,为曹丕巩固内部争取时间,可谓一举两得。梁习秘密会见吕蒙,多半是许以‘若江东攻江夏,曹军可在北线保持安静,不趁机南下袭扰,甚至可提供些许江夏防务的旧情报’之类的条件,同时也好观察吕蒙的态度与江东军的虚实。”
原来如此!
林凡心中豁然开朗,之前的诸多疑虑瞬间烟消云散。难怪吕蒙军中会流传出“先攻江夏”与“暂缓用兵”的争论流言,想必是梁习的游说起到了一些作用,让部分急于建功的将领倾向于先打江夏,这与周瑜“巩固淮南、徐图北进”的大战略产生了微妙的分歧。这也解释了为何上次刺杀行动后,周瑜非但没有下令强攻,反而让吕蒙转为围困——以周瑜的智计,定然是察觉到了曹丕的险恶用心,不愿被人当枪使,更不愿在江夏这个硬骨头身上消耗过多有生力量。
“曹丕好算计!”林凡冷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只可惜,周公瑾何等人物,岂会轻易中计?”
“周公瑾雄才大略,自然不会全然上当。”贾诩点头赞同,“但梁习此行,也并非全无效果。至少,他在周瑜心中埋下了一根刺——曹丕有意求和,北方的军事压力暂时减轻,江东内部主张‘先安内、再图外’的声音必然会抬头;同时,也加剧了吕蒙所部急于建功立业,与周瑜中军战略之间的潜在矛盾。这根刺,或许平时无碍,但在关键时刻,就可能被人利用,成为江东军内部的裂痕。”
“第二份礼呢?”林凡按捺住心中的波澜,继续追问。他知道,贾诩接下来要说的,必然是更重磅的消息。
贾诩深吸一口气,胸膛微微起伏,神色凝重到了极点。他再次环顾四周,确认密室门窗紧闭,才将嘴唇凑到林凡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微不可闻,但每个字落在林凡耳中,都如同惊雷炸响:
“曹操,已于三日前,在许都丞相府……驾崩了。”
“什么?!”
林凡猛地从座位上弹起,动作之快,以至于腰间的佩剑都发出了“呛啷”的出鞘声。身后的木椅失去重心,轰然倒地,身侧的茶盏被撞翻,滚烫的茶水泼洒而出,瓷盏落在地上,哐当一声碎裂开来,碎片四溅。
他虽早有心理准备,知道曹操已是油尽灯枯,时日无多,但此刻从贾诩口中得到确切消息,尤其是得知曹操驾崩不过三日前,仍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了天灵盖。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快速回落,手脚冰凉,心脏狂跳不止,几乎要冲破胸膛。
一个时代,真的结束了!
那个挟天子以令诸侯、统一北方、横槊赋诗、叱咤风云的一代枭雄,终究还是没能熬过这个多事之秋。他的死,必将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天下掀起滔天巨浪!
“消息被司马懿、曹丕严密封锁,对外只称丞相病情反复,需静养调理,不见外臣。”贾诩的声音依旧平静,仿佛在诉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但林凡能看到他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波澜,“但宫内御医、近侍已全部被曹丕控制,通讯渠道断绝。夏侯惇、曹仁、张辽等军中重臣已被急召入宫,想必正在商议……后事,以及权力交接之事。曹植公子被变相软禁于府中,杨修、丁仪等心腹谋士的行动也受到严密监视,许都……已成一座巨大的火药桶,只等一根引线,便会轰然引爆。”
曹丞相死了!
在这个合肥新破、周瑜威震江淮、刘备坐拥荆南、自己困守江夏的微妙时刻,这位乱世的操盘手突然离世!林凡的脑海中一片混乱,无数念头如同走马灯般飞速旋转。曹操之死,将彻底引爆北方的权力争夺,曹丕与曹植之间的储位之争,必将从暗中的勾心斗角,升级为明面上的残酷搏杀。无论最终谁能胜出,北方都必然会经历一番惨烈的内耗,短时间内,无暇也无力大规模对外用兵。
这对天下各方势力来说,既是巨大的机遇,也是前所未有的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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