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它断时,土在暖
第341章 它断时,土在暖 (第2/2页)废墟高处,一道佝偻身影静静伫立。
白骨翁披着残破的御灵祭袍,手中骨刃垂落,指节发白。
他眼窝深陷,目光死死盯着脚下这片翻涌生机的土地,看着自己一生供奉的神迹崩解成泥,看着那朵合十之花在风中飘散,看着药泉涌出、藤脉自断、万药归心……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三千年信仰筑起的高塔,正在他眼前一寸寸坍塌。
而那个站在祭坛上的女子,没有挥剑,没有施法,仅仅用一瓮水、一滴血、一句话,就完成了他穷尽一生也无法想象的颠覆。
他手中的骨刃,曾斩下九十九个祭品的头颅,如今却连一根新芽都割不断。
当最后一根主藤断裂之时——
他的手,还在抖。
白骨翁跪在废墟之上,残破的祭袍被风掀起一角,像一只折翼的乌鸦垂死挣扎。
他佝偻着背脊,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出青白,那柄曾斩下九十九颗头颅的骨刃,此刻静静横在膝前——刀口朝地,再无锋芒。
大地轻震,暖意自脚底涌起,如春水初融,悄然渗入干涸千年的焦土。
枯裂的地表竟浮现出湿润的光泽,细密的纹路如同血脉复苏,在晨光下泛着微弱的碧色。
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触地,那一瞬,仿佛有无数低语顺着掌心爬进魂魄。
“这土……怎会发热?”他嘶声问,嗓音沙哑得像是从坟墓里掘出来的遗言。
不远处,地语僧仍匍匐于地,额头紧贴泥土,双耳如根须般深陷其中。
良久,他缓缓抬头,眼中含泪:“它说……三千年第一次,根下不再流血。”
这句话如雷贯耳,狠狠劈在白骨翁心头。
他猛然仰头,望向祭坛中央那个盘膝而坐的身影——云知夏十指深插入焦土,发丝飞扬,眉心微蹙,唇间轻诵《归根辞》:
“断则归,伤则养,痛则记……
从此药归于土,人归于仁。”
每一个字都像一枚钉子,将旧日神统的棺材板牢牢钉死。
随着她话音落下,整片药墟忽然升起一层薄雾,乳白氤氲,缭绕不散。
雾中光影浮动,渐渐凝聚成无数虚影——有赤足奔跑的孩童,有披发哀哭的老妪,有被铁链锁住手腕、浑身缠满藤蔓的少年药童,更有那些扭曲变形、被迫开花结果的疯藤本体,它们的枝干上浮现出人脸般的轮廓,张着嘴,无声呐喊。
白骨翁瞳孔剧震,踉跄后退半步,几乎失声:“那些……是历代祭品?!”
是了。
三千年来,每一代“御灵祭司”都要献上活人之血,以滋养药心树,换取“神赐奇药”。
他们说那是荣耀,是通神之路;可如今这些虚影浮现,分明是一场绵延千年的集体葬礼,是土地记忆中最深的创口。
风起。
雾散。
虚影如烟消尽,不留痕迹。
只余一地新芽,破土而出。
嫩绿纤细,却倔强挺立,在曾经寸草不生的焦土之上,织出第一层生命的绒毯。
墨三十五站在阵眼石碑旁,冷硬的脸庞终于松动一丝波动。
他看着那些从灰烬中钻出的绿点,低声喃喃:“原来……它们一直想活。”
而云知夏依旧闭目,十指不动,神识却已深入地脉最深处。
她的“医心通明”感知着每一寸土壤的呼吸,听见万药低语,也听见大地的心跳。
她知道,这不是终结,而是开端——神权崩塌之后,必须有人重建秩序;信仰熄灭之处,需以理性与共情点燃新的火种。
她缓缓睁开眼,眸光清冽如泉。
远处,春守妪默默拾起一只陶瓮,轻轻倾倒昨日接下的藤汁于新土之上。
那绿液渗入地面的刹那,一圈微光涟漪荡开,仿佛回应。
白骨翁怔怔望着这一幕,手中的骨刃终于滑落,“当啷”一声砸在石上,断成两截。
他没有去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