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39章画中影,劫后思
第0239章画中影,劫后思 (第1/2页)日子仿佛被按下了缓速键,沉滞地向前流淌。沪上连绵的阴雨终于转为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湿冷的空气浸透着城市的每一处缝隙,也浸透着人心。
自“江南绣艺博览会”上那石破天惊的短暂对视后,林莹莹便将自己锁在了心灵的囚笼里。她借口连日劳顿,身体不适,闭门谢客,连齐家管家送来的补品都只让丫鬟在门口接了。母亲的关切、齐啸云的几次探访,都被她以需要静养为由,温和而坚决地挡了回去。
她需要时间,来消化那个惊涛骇浪般的瞬间,来审视自己过往十七年的人生,来思考那个拥有另一半玉佩、与自己容貌酷似、名叫“阿贝”的女子,究竟意味着什么。
外间都传,莫家小姐是因那幅得了金奖的《水乡晨雾》太过震撼,又或者是在会场受了些风寒,才闭门不出。只有林莹莹自己知道,真正令她身心俱震的,是那幅绣品背后,那双与自己对视时,同样写满惊愕、探究,乃至一丝丝无措的眼睛。
她无数次摊开自己的那半块玉佩,温润的玉质在指尖摩挲,冰凉的触感却无法冷却心头的灼热。另一半,就在那个“阿贝”身上。这意味着什么?是另一个被莫家遗弃、或者……弄丢的孩子?是孪生姐妹?还是更离奇的可能?博览会上匆匆一瞥,她只记得那女孩穿着朴素的青布衣裙,眉宇间带着水乡女子特有的清灵与一种……不太属于闺阁小姐的爽利。她刺绣的技艺那般高超,浑然天成,却又透着陌生的、属于另一种生活的气息。
与此同时,那个名字——“阿贝”,也在齐啸云的心湖中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虽被他强行压下,却未曾真正平息。他比莹莹想得更远,看得更多。阿贝的刺绣技艺,绝非寻常绣娘可比,那是对色彩、光影、意境有着天赋般领悟才能达到的境界。更重要的是,她随身佩戴半块与莹莹一模一样的玉佩……这巧合,足以撬动任何坚固的认知。
他没有再贸然去打扰莹莹,只是将更多精力投入了公司事务,尤其是对当年旧案的暗中梳理。他动用了齐家一些更隐秘的人脉,开始从侧面调查“阿贝”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刺绣天才的来历。初步传回的消息很模糊:此女数月前从江南水乡来到沪上,在一家名叫“锦云轩”的小绣坊做学徒,很快因技艺出众崭露头角,来历成谜,待人接物不卑不亢,与绣坊上下关系都不错。
越是模糊,越是可疑。齐啸云凭直觉感到,这个“阿贝”的出现,绝非偶然。他需要一个更直接、更深入的接触机会。
而命运,似乎总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抛出它的引线。
博览会结束后的第五日傍晚,华灯初上。沪上几家影响力颇大的画报和时尚杂志联合举办了一场小型的、旨在发掘与推广新锐艺术家(包括画家、刺绣师等)的沙龙酒会,名为“新艺沙龙”。受邀者除了文艺界名流、收藏家、评论家,也包括像阿贝这样在近期展览中备受瞩目的新人。举办地点在法租界一处颇有格调的花园洋房内。
齐啸云本对这类活动兴致缺缺,但当他看到受邀名单上“阿贝”的名字时,几乎是立刻改变了主意。他知道,这或许是一个观察她、甚至近距离接触她的绝佳机会,且场合相对公开正式,不易引起过多猜疑。
林莹莹那边,母亲林氏在反复劝说下,终于以“散散心、结交些新朋友对身子好”为由,说服了女儿出席。林莹莹自己也明白,一味躲着并非长久之计,她需要走出去,需要了解更多,哪怕只是为了……再看一眼那个人。
于是,在这个微雨暂歇、空气清冷的夜晚,沪上这处不为人知的文艺沙龙,即将成为三条命运之线再次短暂交汇的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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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房内灯火通明,暖气开得足,将室外的寒意隔绝。舒缓的留声机音乐流淌,空气中混合着香水、雪茄、红酒和鲜花的气息。衣香鬓影的宾客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交谈,不时发出矜持的笑声。
林莹莹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色改良旗袍,外罩一件浅灰呢子大衣,脸上薄施脂粉,却难掩眉宇间的一丝倦怠与清愁。她挽着母亲林氏的手臂,安静地跟在几位相熟的夫人太太身后,听着她们谈论最新的电影、首饰和时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在人群中逡巡。心跳,在踏入这里的瞬间,就莫名加快了。
她看到了齐啸云。他独自站在不远处的一幅抽象油画前,手里端着一杯香槟,侧影挺拔,神情专注地看着画,仿佛真的在欣赏艺术。但林莹莹知道,他出现在这里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除非……她顺着齐啸云目光偶尔扫过的方向望去——靠近落地窗的一张小圆桌旁,几个文艺界人士正围着一个身影交谈。
那个身影,穿着与博览会那天相似的、质地稍好些的靛蓝色棉布旗袍,头发整齐地梳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清秀的面庞。正是阿贝。她似乎不太适应这种场合,背脊挺得笔直,脸上带着礼貌却略显疏离的微笑,偶尔回应一两句,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听着,手里捧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果汁。
林莹莹的脚步顿住了。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冲上头顶,又在瞬间退去,留下冰凉的指尖和擂鼓般的心跳。就是她。比那日惊鸿一瞥看得更清晰。眉眼、鼻梁、嘴唇的轮廓……与自己,像,又不像。像的是骨相,是那种血缘深处带来的、无法磨灭的相似;不像的是神韵,是浸染了截然不同生活轨迹后打磨出的截然不同的气质。莹莹是温婉含蓄的水,阿贝则是……清澈却带着韧劲的溪流。
似乎感觉到了什么,阿贝也微微侧过头,目光穿过晃动的人影,与林莹莹的视线对上了。
这一次,没有博览会上的喧嚣和人群阻隔。两人隔着十几步的距离,在流淌的音乐和低语声中,静静地对视了足足有三四秒。
阿贝眼中的惊愕比上次更甚,随即迅速被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取代——有探究,有疑惑,或许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被同类气息吸引的悸动?她握着玻璃杯的手指,不易察觉地收紧了些。
林莹莹则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她强迫自己移开目光,低下头,掩饰住瞬间苍白的脸色和几乎要夺眶而出的、不知是激动还是惶恐的泪水。
就在这时,一阵小小的骚动从门口传来。几位穿着体面、气质却略带油滑的男人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个四十岁上下、梳着油亮背头、穿着绸缎长衫的胖子,手里把玩着两个锃亮的核桃。他目光在厅内一扫,很快锁定了阿贝的方向,脸上堆起夸张的笑容,径直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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