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剧 第二章
蒲剧 第二章 (第2/2页)尽管怜怜对雷哼哼知之甚少,但雷哼哼浓浓的秦腔很快让她产生了好感,两人相谈甚欢,怜怜淡淡说了几句自己的身世。在这个女子的认知里,男人都是贪恋她的身子,多情终究只会让她情感付之流水。
怜怜唱了《情探》中的三支香唱段,当她唱道:
但愿你,客居平安都健壮
衣衫宜宽不宜紧
宽大有余可加衣
紧窄恐难穿上身
我亲手缝来寄亲人
千针万线是我心
怜怜唱得是泪流满面,雷哼哼听得是默不作声,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
“怜怜,今儿个你认下我这个哥,往后有啥事情只管说,哥随叫随到。哥本应带你到滩里生活,只是最近风声紧,咱不能刚出窑门又进匪窝,这样只会害了你。”怜怜这样的话听多了,应景说道:“哥你要是想家了,只管来,妹子陪你,给你唱秦腔。”
外面突然传来急促敲门声,二炮子喊道:“当家的,快跑,县保安团的人来了。”雷哼哼忙吹灭屋里的灯,从床头拿起盒子枪,翻滚下床,快速开了门,和二炮子往楼下冲,不料却迎面碰上保安团一伙人正往楼上跑。不等保安团的人反应,雷哼哼抬手就是一枪,子弹打在楼梯的护栏上,火光四溅。跟在后面的秦君青忙爬下来藏在柱子后,和保安团的人拿枪一起向楼上射击。枪声引起嫖客大乱,纷纷从屋里冲了出来,向楼梯口拥挤过去。雷哼哼趁乱又闯入怜怜屋里,怜怜忙拉开窗户,让他从窗户跳到街道上,借着夜色逃了出去。有两个土匪眼见无法阻挡保安团的攻势,放下枪,举手嚷嚷说再也不敢了,缴械投降。
虽然没有逮到雷哼哼,但两个土匪落网也让秦君青出尽了风头。他让人押着两个土匪在汾阴县城游了两天街。
秦君杰本想借在品字型戏台举办滩匪声讨大会之际,叫周元山过来给剿匪壮壮声势,但周元山婉拒了他,说道:“抓住两个小人物就不要闹太大的动静,姑父等你好消息,逮到雷哼哼保准去。”而秦君杰和周元山的想法不一样,他认为声势闹大点,让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当土匪的下场,也许能起个震慑作用。
除了声讨两个滩匪,秦君杰还让各村保安团将村里平日里偷鸡摸狗的,喜欢撩骚年轻女子的,不大听乡约话好抬杠的人押来候场。七七八八来了百十来号人,加上庙后村看热闹的,戏台下竟聚集了数百人。
冬日的阳光无力地照在县城的土地上,天空中只有几片散碎的云朵,地面上却是格外的白,像下了雪一样。两个土匪和家人站在品字戏台的东台中央,耷拉着脑袋,像霜打的茄子,不敢抬头看台下呜呜泱泱的人群。秦君杰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让各位乡邻都来看看,到底是谁羞先人,做下了这样辱没祖宗的事。
按照议程,先是让两位当了土匪的乡民表态,两人跪在戏台上,痛哭流涕,哭诉说他们上了雷哼哼的当,满以为跟上土匪能吃香喝辣,过上好日子。谁承想整日里钻在山沟沟里,净干些见不得人的恶心事。一位土匪的母亲听了娃的哭喊,走上前去打了他几个耳光,说快给区长大人磕头,就说你再也不敢了。两人立马“砰砰”在戏台上磕起响头。
秦君杰一声不吭,眼见两人磕得头破血流才挥手制止。秦君青一瘸一拐走到两个乡民跟前,掏出枪顶着他们的脑袋说:“这就是当滩匪的下场,如果台下还有当滩匪的亲戚,告诉他们,不及时回头,悬崖勒马,到时可别怪本团长不客气。凡是在10日内能离开匪窝,回家务农,保证既往不咎,甚至条件合适还可以加入保安团。如果做不到,下一次剿匪时,就会要了小命。”
四娃在人群中带头拍手,其他保安团成员也跟着拍起了巴掌,稀稀拉拉,还有人叫起了“好”。
秦君杰对于弟弟的讲话多多少少有点不快,尤其是当他听到秦君青承诺让滩匪加入保安团时更是感到不悦。近段时间各村乡约反映说保安团变得乌烟瘴气,塞进了一帮闲散人员。如果日后再进来一些滩匪,这保安团的口碑能好到哪?不过鉴于此次逮到两个滩匪是秦君青的功劳,秦君杰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按照事先定好的议程,简短地讲了几句。
“乡民们,滩匪横行乡里,欺男霸女,敲诈勒索,已严重影响了我们的好日子。滩匪要剿,好日子要过。从今天开始,我们要加强保安团的训练,购置武器,尽快把雷哼哼赶出汾阴。下一步,还要从娃娃们的教化开始,办学堂,让娃娃们打小就知道礼义廉耻。”秦君杰的讲话得到现场更多的掌声。
晚上回到家吃罢饭,秦君杰叫住秦君民说:“老二,你过来哥和你说个事”。
秦君民刚从县城回来,正准备和父亲说说柜上的事。因雷哼哼报复秦家,对渡口多次袭扰,需要售卖货品运不出去,县城几个柜上要售卖的东西也运不进来,掌柜们抱怨说再进不来东西就要关门歇业了。秦君民对秦家出头组建保安团一事本来就不太支持,他向来认为剿匪应该是知事的责任。秦君民回应说:“我也准备和你商量个事呢,正好咱俩一起去和爹说说”。秦君杰说:“这事先不用和爹说,他现在也不大管事,咱们兄弟先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再去不迟。”
两人来到信义院,秦君杰说:“老二你先说吧。”秦君民压低嗓音说:“我本不该说这话,但眼下剿匪已影响到家里的生意,剿灭滩匪的事能不能先放一放,让老三消停消停。年关越来越近,好多货都要从渡口运进运出。”秦君杰深吸一口手上的纸烟说:“我也正想和你说这事哩!保安团的事原本就不想让老三参与。但上次娘发了话,我也没法子。谁晓得老三逞强,直接和雷哼哼交了火。不过是这,既然和滩匪已经水火不容,咱就不要怕事,最近这段时间渡船上让保安团多跟些人,人手不够咱再雇上些,不就是花些钱的事?”秦君民说:“这两年生意不像以往,兵荒马乱的,现在省
里出了好些官办机构,最近我正和省里的人接触,想办法参与一些官办的厂子,与政府做生意好做,咱也换换方向,光靠长途贩运已走到尽头了。”秦君杰深知弟弟的压力,但喜好在官场上混的他并不想将心思全花在经营上。
他劝说道:“咱弟兄一个商一个官不正好么?我把心思花在和官打交道上,多探探路子。”秦君杰呷了口茶说:“还有个事,就是办小学堂。一来是秦家的娃都大了,不上学不行。二来乡民不教化不行,净走斜路,雷哼哼能拉起滩匪队伍就证明这个事不能马虎。”秦君民在日本留学的时候就知道,日本之所以国力增强,有一点就是国内建立了大量的公办学校,国民素质普遍得到提升。而自汾水书院关闭之后,庙后村就没有一个像样的学堂了。他答应说:“行吧,我看地点就选在娘娘庙里面,让马连举先给娃娃们讲一讲,
完了我再从县城寻个算学的先生。”秦君杰觉得弟弟比他想得周到,便答应明天让人先去收拾地方,他再去请马连举。
两人议完事,秦君民正要走,秦君杰拉住他说:“我听咱娘说要给你纳个妾?嫌你日本媳妇一直没有生养。”秦君民叹了口气说:“咱娘就惯着老三,老三说不下媳妇,就拿我做挡箭牌,明里是给我娶妾,实际上是给老三娶媳妇,这事你可千万不能问。”“这不是把人家娃给害了么?”秦君杰听完摇摇头起身走了,留下秦君民一个人在屋里对着煤油灯发呆。火苗突然跳了几下,光线暗了下来,秦君民的面部表情正好藏在灯影里,没人能看出他的喜悲。他将身子整个陷入并不喜欢的太师椅里,望着深邃的屋顶。秦君民并不喜欢这个到处散发着陈旧气息的高墙大院,不喜欢院里的雕梁画栋,不喜欢这样毫无生气的日子。从记事起,秦君民就知道母亲喜欢自作主张,不喜欢他们兄弟有自己的想法。他们都试图抗争,惹母亲生气。但每次抗争过后,都会被父亲严厉呵斥,然后低头向母亲认错。母亲的娘家是平阳府大户人家,两个堂弟一个在阎锡山部队里做事,一个在省里的医学传习所教书,都是有头脸的人物。秦君民其实更喜欢在省城生活,他从国立第三大学毕业后,家里自费让他去日本早稻田大学留学,学法学,留学期间认识了房东的女儿奈绪理惠。
理惠是早稻田大学商学院学生,她被秦君民的才华和俊朗外表所吸引,主动和他交往。毕业后理惠不顾父母阻拦,跟随秦君民回到中国。
两人从日本乘船出发,经过天津回到山西,路上走了半个多月。秦君民娶了一个外国媳妇的消息在汾阴十里八村引起了轰动,他们回村当天好多人跑来看热闹,将秦家大院的高门楼挤得水泄不通。
秦君民本想在村里待上一段时间,然后带理惠去省城,和大学同学成立律师公会。当他和母亲辞行时,母亲却阻止了他,劝道:“家里的大小事你爹都不过问,这些年一直是我在操心,现在两个人岁数大了,想管也管不动了。你大哥一门心思想在官场上混,老三腿又是残疾,家里的事你不管谁管?”秦君民再三争取却拗不过母亲,即便是退一步到省城去负责秦家的分号母亲也不答应。
秦君民并不喜欢生意上的事,同时觉得眼下只有开办实业才是出路,秦家祖辈靠贩运维持的商业帝国已走入了死胡同。此次母亲和他说了借娶妾给弟弟娶媳妇的事,秦君民坚决反对,他说:“秦家从来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没必要靠欺骗来娶个媳妇。”母亲说:“你这几年不在家,不晓得老三的名声在十里八村有多臭,咱家再有钱,也要娶个门当户对的,条件一样的谁愿意把女子往火坑里推?再说了,娘也想给老三娶个光眉俊眼的,从根上改一改。”
关于纳妾的事秦君民和母亲并没有谈妥,但母亲却开始让刘老黑去范家提亲了,并把结婚的日子定在腊月二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