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大寂灭的阴影
第97章 大寂灭的阴影 (第1/2页)上篇:苏醒与真相
意识,如同沉溺在无边冰海深处的旅人,每一次试图向上浮升,都被那彻骨的死寂与虚无拖拽着,向下沉沦。冰冷,是这里唯一的触感;空无,是这里永恒的风景。
不知挣扎了多久,一缕微弱却坚韧的暖意,如同穿透万米深海的阳光,执拗地渗透下来。
首先恢复的,是触觉。
那是一种温暖而充满无限生机的能量,不像火焰般炽烈,反而如同最纯净、最温和的生命泉水,从无数个细微的点渗透进来,包裹着他残破不堪的龙魂和几乎要瓦解的身躯。这能量带着雨后森林的清新,带着破土嫩芽的倔强,带着万物萌发、星辰诞生的蓬勃意志,温柔而又坚定地浸润着他那被“否定”之力侵蚀得千疮百孔的本源,一点点抚平规则层面猛烈碰撞后留下的、灵魂被撕裂般的剧痛。是青鸾的自然本源之力,如同一位最高明的医者,在用生命本身为他续接断裂的存在之线。
紧接着,模糊的声音开始敲打沉寂的边界。
先是压抑的、仿佛隔着厚重水幕的交谈声,断断续续,听不真切。然后是某种仪器稳定运行的、低沉的嗡鸣,如同生命的背景音。最后……是窗外!窗外隐约传来的、属于一个鲜活世界的嘈杂——清脆的鸟鸣划破晨雾,风吹过树叶的沙沙作响,还有极远处,训练场上士兵们操练时那充满力量感的号子与脚步声……
这些声音如此平凡,甚至有些喧闹,但此刻听在耳中,却仿佛创世之初的第一缕天籁!因为它们无比真实地代表着“存在”,代表着未被那可怕“虚无”彻底吞噬的、鲜活的生命力!它们像一根根坚韧的丝线,将烬那即将飘散的意识,从冰冷的深渊边缘,一点点拉回现实。
最后,是沉重得如同锈蚀了万古的齿轮般艰难睁开的眼帘。
模糊的光影如同调焦不准的镜头,晃动着,旋转着,最终缓缓凝聚、稳定。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由活化古木自然生长编织而成的穹顶,柔和而充满生机的翠绿色光辉从那些intricate的木质纹理中由内而外地散发出来,驱散了医疗室内的阴冷。空气里弥漫着安神草宁神的清苦与宁心花淡雅的甜香,巧妙地混合在一起,安抚着躁动不安的灵魂。他正躺在一个巨大的、由柔软如天鹅绒的发光苔藓和散发着温和月华般能量的月光绒铺就的疗愈平台上,身下的舒适几乎让他有种不真实的错觉。
“烬!你醒了?!”
一个充满惊喜、带着一丝明显哽咽和无法抑制颤抖的女声,在身旁极近的距离响起。
烬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着沉重如同山岳的头颅,颈部的龙鳞与身下柔软的苔藓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他看到了一脸无法掩饰的疲惫、眼底带着浓重青黑色、却在这一刻焕发出惊人光彩的青鸾。她那双翡翠般的眼眸此刻红肿得厉害,显然在他漫长昏迷期间不知流了多少泪水,但此刻却亮得像是最璀璨的星辰,紧紧握着他一只巨大的、布满细微裂纹的龙爪,温暖而精纯的自然之力,正源源不断地、小心翼翼地从她掌心渡入他干涸的经脉与龙魂。
旁边,是身躯依旧闪烁着稳定湛蓝光芒、如同礁石般矗立的断钢,他的机械复眼多个透镜片正在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调整焦距,聚焦在烬身上,发出极其细微却高效的“嘀嘀”扫描声。还有脸上带着深深倦色、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但那双属于老兵的鹰隼般的眼睛依旧锐利、此刻却盛满了复杂情绪的指挥官雷蒙。
“我……睡了多久?”烬的声音沙哑干涩得可怕,如同两块饱经风霜的粗糙巨石在相互摩擦,每吐出一个字,都牵扯着喉咙和胸腔传来阵阵刺痛。他试图动弹一下手指,却感到浑身如同被最狂暴的力量彻底拆散,然后又勉强拼接起来一般,每一寸血肉、每一根骨骼、每一丝灵魂纤维都传来深入骨髓的虚弱和仿佛永无止境的刺痛。尤其是龙魂的最深处,那股冰冷的、仿佛能冻结时间、湮灭意义的“寂灭”余韵,依旧如同跗骨之蛆般盘踞不散,仅仅是回想起那一丝气息,就让他心有余悸,灵魂战栗。
“整整十五个标准循环。”雷蒙的声音低沉得像是压抑着风暴,他上前一步,目光复杂地注视着烬,“你差点就……回不来了,烬阁下。”最后那个敬称,他咬得格外重,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后怕、庆幸与难以言喻的郑重。
青鸾轻轻抚摸着烬龙爪上那些依旧黯淡无光、甚至有些边缘翻卷起来的鳞片,眼中满是几乎要溢出来的心疼:“是大家的力量,还有你自身创世本源的顽强,才奇迹般地将你从彻底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但你的龙魂……受损太严重了,那种创伤……几乎触及了存在根基,需要极其漫长的时间静养,而且……”她的话语没有说完,但那份担忧已然不言而喻。
烬缓缓闭上眼,深深地、贪婪地吸了一口气,那带着生命世界特有气息的空气涌入肺腑,仿佛带着微弱的电流,勉强驱散了一丝盘踞在灵魂深处的寒意。然而,昏迷前那最后一刻感知到的、令他整个存在都为之冻结战栗的景象,如同绝对零度的冰潮般,不受控制地再次汹涌而上,淹没了他的思绪。
他重新睁开眼,龙瞳中虽然充满了虚弱与疲惫,却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背负着整个多元宇宙重量的极致严肃与……沉重。
“我必须立刻告知你们一件事。”烬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仿佛晚说一秒,都是巨大的罪过,“在我意识彻底沉沦、被黑暗吞噬的前一刹那……我感知到了……从那棱镜装置彻底破碎的核心最深处……泄露出的……一丝……气息。”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似乎在极力抵抗那气息本身所带来的、足以污染心智的精神冲击,在脑海中搜寻着能够准确描述那不可名状之物的词语。
指挥中心临时改造成的医疗观察室内,空气瞬间凝滞,仿佛被无形的手抽干。雷蒙、断钢、青鸾,乃至旁边几位负责监控生命体征、原本尽量降低存在感的医疗官,都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心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一种远超面对主宰级母舰时的、源自生命本能的预警,在疯狂尖啸,预示着接下来将要听到的,绝非任何寻常的军情。
“那气息……”烬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极寒冰原万丈之下刮来的、裹挟着永恒死寂的风,“冰冷,死寂,空无……超越了任何已知的毁灭概念。它带着……万物终结、一切意义、所有存在最终都将无可避免地归于……绝对虚无的……终极意蕴。”他努力寻找着词汇,却发现语言在此刻如此贫乏。“我曾在诺登斯——那位在时光之末、因果尽头给予我指引的古老存在那里,感知过类似……但远不及此次感知到的……如此精纯、如此本质、如此……令人绝望的气息。”
他抬起沉重的眼皮,暗金色的龙瞳缓缓扫过在场每一张瞬间失去血色的脸,他们的瞳孔在剧烈收缩,倒映着他同样沉重的身影。
“诺登斯告诉我……”烬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如同丧钟敲响前压抑的余音,“那并非简单的毁灭,不是能量的消散,不是物质的崩坏……而是……‘大寂灭’。”
“大寂灭”三个字,如同三颗无形的、却足以撼动宇宙根基的奇点炸弹,轰然在这狭小的空间内,在每一个生灵的灵魂最深处,炸响!
“嗡——”
雷蒙的身体猛地一个剧烈的摇晃,下意识地伸出大手,死死扶住了旁边冰冷的合金控制台边缘,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变得如同白骨。断钢那庞大的机械躯体内部传来一阵刺耳的、仿佛所有精密零件都在瞬间过载卡死的尖锐嗡鸣,复眼中原本稳定流转的湛蓝光芒此刻疯狂地、毫无规律地闪烁跳动,数据流在他核心处理器中彻底陷入了混乱的风暴。青鸾握住烬龙爪的手不自觉地猛地收紧,指甲甚至因为用力而微微陷入了龙鳞的缝隙之间,她绝美的脸庞在这一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变得如同初雪般惨白,嘴唇微微颤抖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诺登斯说……”烬没有停顿,他知道一旦停下,可能就再也没有勇气继续说下去,他必须将这来自远古的、令人绝望的真相,如同传递火炬般,尽管这火炬燃烧着的是冰冷的幽冥之火,“归墟协议……它们并非我们之前所理解的、简单的维度侵略者或文明毁灭者。它们的根源,极有可能……就源自那场席卷了无数宇宙纪元、埋葬了无穷文明的、终极的‘大寂灭’本身。它们或许是‘大寂灭’的使者,是其在现实维度的投影;或许是某个早已消逝的、为了应对‘大寂灭’而被创造出来的、最终却走上了歧途的疯狂‘工具’……”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继续用那沙哑而沉重的声音转述:
“它们的‘格式化’,并非为了掠夺资源或征服疆域,而是……以一种我们完全无法理解的、极端冷酷的、超越善恶评判的方式,在执行着某种……宇宙层面的‘清理’或者……诺登斯也无法确定的、另一种形式的‘保存’?但他可以肯定的是,协议所过之处,并非单纯的、留下残骸的毁灭,而是将一切‘存在’……从最基本的粒子到最复杂的意识,从物质到能量,从因果到逻辑……都强行地、彻底地……重新归于‘无’,归于那种……与‘大寂灭’同源的、绝对的空无状态。”
烬的声音越来越低,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淬炼自虚无本身的、冰冷的凿子,在众人心头刻下无法磨灭、散发着绝望寒气的烙印。
“它们的目标,或许从来就不是我们这些挣扎求存的‘个体’或‘文明’,而是……‘存在’这个概念本身。它们在加速,或者在以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冷酷地执行……那场最终的、万物终结的……‘大寂灭’。”
话音,最终落下。
整个医疗观察室内,陷入了一种比面对主宰级母舰和那诡异的概念武器时,更加深沉、更加彻底、更加令人窒息的……绝对死寂。
如果说之前的敌人,是强大的、可以理解的、拥有实体和力量的毁灭者,那么现在,他们面对的,是宇宙本身那冰冷无情、无法抗拒、注定到来的终极归宿的……直接代言人!是执行最终审判的、没有面孔的行刑者!
恐惧,不再是面对刀光剑影、能量光束的恐惧,而是面对绝对零度的寒冷会冻结思想,面对无尽虚空的吞噬会湮灭自我,面对自身以及所珍视的一切其存在意义被从根本上彻底否定的……源自存在本源的、最原始的、最深邃的恐怖!
“哐当!”
一名年轻的医疗官手中捧着的、显示着烬生命体征数据的数据板,从他完全失去力量的手中滑落,重重地砸在地板上,坚固的屏幕瞬间碎裂成蛛网,但他却浑然不觉,只是张着嘴,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冰冷的墙壁,仿佛那面墙已经消失,他的目光直接穿透了过去,看到了那万物终结的、绝对的、连“恐怖”这个概念本身都会被消解的……“无”。
雷蒙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直起身,他的背影在一瞬间似乎佝偻了下去,仿佛背负上了一座无形的、由整个寂灭宇宙构成的冰山。他张了张嘴,喉咙剧烈地滚动着,想说些什么来打破这令人疯狂的寂静,想说些鼓舞士气、坚定信念的话,却发现任何语言、任何口号,在那三个代表着终极虚无的字眼——“大寂灭”面前,都显得如此可笑、如此苍白、如此……毫无意义。
断钢的处理器以前所未有的功率疯狂运转,试图从这颠覆了一切认知的信息洪流中,找出逻辑的漏洞,计算出应对的方案,推演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生机。但所有运算分支最终都指向同一个结果——冰冷的“错误”、“悖论”、“超出所有已知逻辑与计算范畴”。对抗舰队,他们可以建造更强的战舰;对抗武器,他们可以研发更锋利的矛与更坚固的盾;哪怕是对抗那诡异的概念武器,也尚且有烬的创世之力可以勉强抗衡。但……对抗宇宙本身那仿佛注定的、终极的宿命?这该如何对抗?用什么去对抗?
青鸾紧紧咬着下唇,直到一股清晰的、带着铁锈味的腥甜在口腔中弥漫开来。她感受到的,不仅仅是面对未知强大的恐惧,更是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悲哀。为所有在黑暗中努力点燃火种的生命,为所有在时间长河中绽放又凋零的璀璨文明,为这看似广阔无垠、蕴含着无限可能与奇迹、实则可能早已被写定最终走向那绝对寂灭的……多元宇宙本身。
烬看着众人那如同被冻结在绝望冰河中的反应,心中那座本就沉重的冰山,仿佛又叠加了万千星辰的重量。他知道,说出这残酷的真相,必然会带来无法想象的海啸般的恐慌与动摇,但他必须说。隐瞒,只会让这些信任他、与他并肩作战的伙伴,在未来的、更加残酷的战斗中,死得更加不明不白,如同蒙着眼睛走向断头台。
他成功拯救了自己的宇宙,击退了强敌,看似赢得了一场辉煌的胜利。
但此刻,他却感觉自己仿佛亲手揭开了潘多拉魔盒的最后一层,将那源自存在本源的、最深的绝望阴影,带给了这些将他视为希望灯塔的……战友。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刺骨的迷茫与负罪感,如同来自宇宙暗面的毒雾,开始悄然侵蚀他刚刚苏醒、尚且脆弱不堪的意志核心。
---
中篇:裂痕与争吵
“大寂灭”的真相,如同一种拥有超越光速自我复制能力的、针对文明意志的致命病毒,在雷蒙指挥官反应过来、下达最高级别信息封锁令之前,就已经通过某些无法完全掌控的、隐秘的渠道,不可遏制地在联盟残存的力量中,悄无声息地扩散开来。
恐慌,这一次是真正源自存在本源的、无可逃避也无法安慰的恐慌,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深度,如同无形的瘟疫般蔓延开来,渗透进每一个角落,冻结了刚刚因前哨战惨胜而勉强凝聚起来的一丝士气。
之前概念武器带来的,是对攻击无效、对自身存在可能被瞬间抹除的、面对未知力量的恐惧。那恐惧虽然强烈,但尚且有迹可循,有具体的敌人和目标。而现在,“大寂灭”的阴影,带来的则是对整个抗争行为终极意义的质疑,对文明无论多么辉煌最终都将归于绝对虚无的宿命论的恐惧,对眼前一切努力、牺牲、欢笑与泪水是否终究只是徒劳的……终极绝望!
一种低沉而压抑、仿佛暴风雨前死寂般的气氛,沉重地笼罩着临时重建、依旧处处可见伤痕的联盟基地。战士们依旧穿着厚重的动力甲在岗位上巡逻,脚步却失去了往日的铿锵有力;工程师们依旧在抢修着受损的设备和战舰外壳,敲打声却显得有气无力;奥术师们依旧在维护着防御法阵的节点,但吟唱声中的信念已然动摇。每个人的脸上都失去了往日的光彩与斗志,眼神中充满了茫然、空洞和一种仿佛能看到生命尽头的、深可见骨的疲惫。相互之间的交谈声变得稀少而谨慎,即使有,也压得极低,仿佛害怕惊扰了什么潜伏在阴影中的巨兽,或者更害怕的,是从同伴口中听到那无法掩饰的、同样的颤抖与绝望。
就在这种令人窒息的背景下,一场原本例行的高层战术研讨会,在基地中央那座最大的、穹顶还带着新修复痕迹的指挥室内召开。与会者包括各幸存舰队的指挥官、主要文明种族的代表、高级顾问以及像断钢、青鸾这样的核心成员。烬因为身体依旧极度虚弱,被强制要求通过远程高精度全息投影参加,他那庞大的龙形虚影悬浮在会议室一侧,虽然凝实,却难掩那份源自灵魂的黯淡。
会议伊始,雷蒙用力揉了揉布满血丝的双眼,试图用他那惯有的、钢铁般的声音引导话题,聚焦于如何修复几乎被打残的防线、从哪里补充濒临枯竭的战力、以及分析从收集到的少量棱镜碎片中获取的、极其有限且难以理解的数据。
他努力想让会议回到“如何继续战斗”的轨道上。
但很快,一个沉重如黑洞、无法回避也无法绕开的问题,如同注定要爆发的火山,被直接、甚至带着一丝绝望的疯狂,抛到了台面上。
发言的是一位名叫沃拉克的老兵。他来自一个早已被归墟协议彻底“格式化”的宇宙,是那个宇宙极少数在边缘地带、依靠牺牲了无数同伴才侥幸逃脱的、最后的遗民之一。他的左半边脸覆盖着粗糙的、与血肉生长在一起的暗沉金属面甲,一道道深刻的疤痕从面甲边缘蜿蜒而出,如同蜈蚣般爬满了他沧桑的脸颊。唯一露出的右眼,浑浊不堪,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仿佛凝视过太多无法承受的恐怖。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在生锈的铁板上反复摩擦,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与火的味道。
“指挥官,诸位同僚,”沃拉克缓缓站起身,他高大却因无数旧伤而微微佝偻的身躯,在明亮的灯光下投下一片沉重的阴影,但站姿依旧带着一种浸入骨髓的、属于老兵的僵硬挺拔,“关于……‘大寂灭’……”他吐出这三个字时,独眼中闪过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深入灵魂的战栗,“我想,在座的所有人,没有人比我,以及我那些同样来自已逝宇宙、如今只剩下回忆和噩梦的老伙计们……感受更深、更痛。”
他的独眼,如同探照灯般,缓缓扫过全场每一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那目光中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不容置疑的坦诚,仿佛要将自己所承受的恐怖,强行分享给在场的每一个人。
“我们……亲眼见过……”他的声音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带着梦魇般的回响,“亲眼见过那种‘虚无’……如同潮水般……不,比潮水更安静,更绝对……蔓延开来的景象。那不是战争,不是毁灭,是……抹除。彻彻底底的抹除。星辰熄灭,不是坍塌成黑洞,不是爆炸成星云,是直接……‘消失’,仿佛那里从来就是一片虚空。生命凋零,不是死亡留下尸体,不是灵魂归于寂静,是连同其存在过的所有‘痕迹’——记忆、情感、历史、因果——一起,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从宇宙的档案中……干净利落地……擦掉。”
他停顿了一下,粗重地喘息着,仿佛仅仅是回忆,就耗费了他巨大的心力。
“那是一种……连‘悲伤’本身都会被否定的……终极寂静。你甚至无法为逝去者流泪,因为连‘逝去’这个概念,都变得模糊不清……你只能感觉到……‘无’,冰冷的、绝对的、吞噬一切的……‘无’。”
他的描述,让在场许多从未亲历过那终极恐怖的将领和代表们,不由得脊背发凉,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仿佛那“无”的阴影,已经悄然笼罩了这间会议室。
“归墟协议……”沃拉克的独眼中,那浑浊的光芒开始凝聚,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绝望的光芒,“如果……如果它们真的与‘大寂灭’同源,或者……它们本身就是‘大寂灭’意志的执行者……”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仿佛带着他所在宇宙最后尘埃的味道,仿佛下定了某种赌上一切的决心,“那么,我想请问在座的诸位,我们现在的抵抗……我们所有的牺牲、所有的坚持……意义……究竟何在?!”
此言一出,如同在沉寂的火山口投下了一颗核弹,全场瞬间哗然!压抑的情绪找到了突破口!
“沃拉克!你他妈知不知道你在放什么屁?!”一位年轻的、来自某个科技高度发达文明、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稚气的舰长猛地站起身,脸上充满了被背叛的愤怒和不可置信,拳头重重砸在合金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巨响,“你在建议我们向那些毁灭了我们家园、抹杀了我们无数同胞和文明的刽子手投降吗?!向那些冰冷的机器屈膝?!”
“不是投降!”沃拉克猛地提高音量,那沙哑的声音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独眼中迸发出一种近乎燃烧生命的偏执光芒,“是接触!是谈判!是寻求……另一种可能性!如果……如果‘大寂灭’是这片多元宇宙注定的、无法抗拒的归宿!那么协议的‘格式化’,或许……或许是一种……更‘温和’、更‘有序’的终结方式?!至少……至少它们可能‘保存’了被格式化宇宙的某些核心数据、某种形式的‘备份’?!诺登斯阁下不是也提到了……‘保存’的可能性吗?!如果我们能想办法与它们接触,或许……或许能争取到……让我们的一部分文明火种,以某种我们尚且无法理解的形式……‘延续’下去的机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注定失败的、毫无意义的抵抗中,被它们……彻底、干净、不留一丝痕迹地……从存在层面上……‘删除’!!”
“荒谬!无耻!”另一位以勇武和荣耀著称的、皮肤如同熔岩般暗红的异星种族代表拍案而起,声如雷霆,震得天花板上的灰尘簌簌落下,“将自己的生存希望,寄托于敌人的、那虚无缥缈的、从未被证实的所谓‘仁慈’和‘保存’?!失去自由意志!失去尊严!失去我们之所以为‘我们’的一切!这样的‘延续’,与彻底的灭亡和虚无,又有何区别?!归墟协议从始至终,展现给我们的只有冰冷的、毫无妥协余地的毁灭意志!与它们接触?谈判?只怕我们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在靠近的瞬间,就会被它们直接……‘格式化’!!”
“但那至少是一线生机!是一点微弱的火光!”沃拉克身边,另一位同样来自已毁灭宇宙、脸上带着一道狰狞能量灼伤疤痕的老兵激动地站起身,挥舞着残缺的手臂喊道,“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用我们所有人!用我们仅存的这些文明最后的希望!去赌一个明知注定失败的结局!你们没有亲眼见过!没有亲身感受过那种终极的‘无’!你们根本不懂!不懂那种连绝望本身都会被湮灭的恐怖!!”
“正因为不懂!才更不能屈服!才更要抗争到底!”断钢那冰冷、毫无波动的电子音,如同精确的手术刀,骤然切入这充满情绪爆炸的争吵中,“我的逻辑核心,基于对归墟协议所有已知行为模式的数据分析,得出的结论是:任何以牺牲自主性、多样性和存在过程本身为代价的所谓‘保存’,都是文明的终极倒退,是对‘生命’与‘意识’最本质价值的背叛。协议的行为模式,其底层逻辑更倾向于彻底的‘清理’与‘归零’,而非任何形式的‘保存’或‘延续’。与它们进行任何形式的‘合作’,根据计算,成功率低于亿万分之一,其本质……无异于将文明的咽喉主动送入绞索。”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