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唐残照录(下)
南唐残照录(下) (第1/2页)金陵的秋,总带着秦淮河畔特有的湿冷。梧桐叶被风卷着,贴在宫墙的青砖上,像一道道褪不去的泪痕。李煜穿着一身素色锦袍,立于澄心堂的窗前,手中握着一封刚从汴京送来的诏书,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国主,宋廷的旨意已明,”枢密使徐铉垂首站在一旁,声音带着难掩的沉重,“若不遵旨去国号,怕是……”
李煜没有回头,目光落在窗外那株枯槁的梅花上。这株梅是他登基那年亲手栽种,如今枝桠稀疏,早已没了当年的风骨。“唐”这个国号,从祖父李昪建国至今,历经三代,如今却要在他手中被抹去。他低声念着诏书中的字句:“罢除不直称姓名之礼,改称江南国主……”语气里满是文人的无奈与君主的屈辱。
殿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顾长川一身青衣,缓步而入。这几年,他虽仍挂着江南武林盟盟主的头衔,却鲜少再过问江湖纷争,更多时候,是作为李煜的秘密幕僚,在朝堂与江湖之间周旋。
“先生来了。”李煜转过身,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顾长川拱手行礼,目光扫过李煜手中的诏书,沉声道:“宋廷此举,名为礼遇,实为削权。去国号,罢殊礼,无非是要江南彻底臣服,断了朝野上下的复国之心。”
“朕知道。”李煜叹了口气,将诏书放在案上,“可宋军陈兵江北,吴越又在旁虎视眈眈,江南已是危卵。若不从,怕是立刻便要兵临城下。”
徐铉接口道:“顾盟主,如今江南武林虽仍奉您为主,但这些年宋廷暗中拉拢,不少门派早已人心浮动。若朝廷与江湖离心,后果不堪设想。”
顾长川沉默片刻,道:“国主不必过于忧虑。去国号、改称谓,不过是虚名之争。只要金陵城在,江南的山川在,百姓在,江湖的根基便在。宋太祖要的是臣服的姿态,我们暂且应下,也好争取喘息之机。”
他顿了顿,又道:“至于江湖,臣已传令各大门派,短期内蛰伏自保,不得擅自与宋军冲突。但同时,淮水帮仍在掌控水路,青龙门暗中训练死士,一旦宋军有变,江湖势力便可立刻响应。”
李煜眼中闪过一丝希冀:“先生真能保江南周全?”
“臣不敢许诺,但臣会尽力。”顾长川的声音平静却坚定,“宋廷的野心不止于江南,北方尚有北汉、契丹。赵匡胤若想一统天下,短期内不会对江南动武。我们正好可以趁此机会,整饬军备,联络忠勇之士。”
三日后,金陵城举行了一场简单却沉重的仪式。李煜身着臣服之服,登上城楼,向天下颁布诏书:去除“唐”之国号,改称“江南国主”,并奉表宋廷,请求罢除不直称姓名的礼遇。消息传开,江南百姓无不扼腕,朝堂之上,不少老臣痛哭流涕,却无力回天。
汴京的宋太祖赵匡胤收到表章后,龙颜大悦,当即准奏,并派遣使者前往金陵,赏赐了大量珍宝,以示安抚。但没人知道,使者队伍中,还藏着几名身着便装的武林高手——他们是赵匡胤派来的密探,名为护送,实则是要探查江南的江湖动向与军备虚实。
这夜,秦淮河畔的一座画舫上,顾长川与楚云飞相对而坐。灯影摇曳,映照着两人凝重的面容。
“宋廷的密探已经入城,”楚云飞低声道,“带头的是‘追风剑’柳乘风,此人是赵匡胤身边的亲信,武功高强,当年曾在北地江湖闯荡,手段狠辣。”
顾长川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我已知晓。他们的目标,一是探查我们的军备,二是拉拢江湖门派,分化我们的力量。”
“要不要……”楚云飞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顾长川摇了摇头:“不可。此时杀了他们,等于公然与宋廷决裂,正中赵匡胤下怀。我们只需暗中监视,让他们看到我们‘臣服’的姿态,同时严守机密,不让他们探到真正的虚实。”
他顿了顿,又道:“你让青龙门的弟子散布消息,就说江南武林已无心抗争,各门派只求自保。再让淮水帮故意泄露一些无关紧要的水路布防,迷惑他们。”
楚云飞点头:“明白。只是……长此以往,江湖人心怕是难以维系。不少门派弟子已经怨言四起,说我们太过软弱。”
顾长川叹了口气:“我知道。但眼下,我们没有选择。江南的兵力与宋廷相差悬殊,江湖势力虽众,却难以与正规军抗衡。与其做无谓的牺牲,不如隐忍待时。”
他看向窗外,秦淮河上的灯火依旧繁华,却透着一股虚假的平静。“李煜是文人,不是雄主,但他仁厚,不愿百姓遭受战火。我们能做的,就是在这风雨飘摇之中,为江南守住最后一道屏障。”
画舫外,一阵冷风吹过,灯影晃动,仿佛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宋廷的安抚,并未换来江南的长治久安。赵匡胤一面假意示好,一面加紧了统一江南的准备。他派遣使者频繁往来金陵,索取大量财物,又以“通好”为名,在江南各州府安插眼线,收集情报。
江南的江湖,也渐渐陷入了分裂。宋廷利用高官厚禄拉拢,不少门派见南唐大势已去,纷纷倒向北宋。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曾经与顾长川有旧的“霹雳堂”。霹雳堂以火器闻名,堂主雷啸天贪慕富贵,接受了宋太祖册封的“定远将军”之职,率部投靠了宋军,成为北宋对付江南江湖的急先锋。
消息传到金陵,顾长川正在淮水帮的总坛与萧三议事。听闻霹雳堂倒戈,萧三气得拍案而起:“雷啸天这个叛徒!当年若不是顾家出手相助,他霹雳堂早就被仇家灭了!如今竟敢卖主求荣!”
顾长川的脸色也颇为难看。霹雳堂的倒戈,不仅让江南江湖损失了一支重要力量,更严重打击了其他门派的士气。“萧老,冷静。”他沉声道,“霹雳堂的火器虽厉害,但他们根基在江南,如今投靠宋廷,不过是无根之木。我们只需切断他们在江南的补给线,让他们成不了气候。”
“那其他门派呢?”萧三道,“最近不少小门派都在蠢蠢欲动,若不加以约束,用不了多久,江南武林就会分崩离析。”
顾长川沉默片刻,道:“传我号令,凡投靠宋廷者,一律逐出江南武林盟,永不接纳。若有门派敢勾结宋军,残害同胞,淮水帮与青龙门联手,予以剿灭!”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寒意,这是多年来,他第一次在江湖中动用如此强硬的手段。
然而,高压政策并未完全奏效。随着宋军在江北的布防日益严密,江南的局势越来越危急,更多的门派开始动摇。其中,以“百花谷”最为典型。百花谷以女子为主,擅长用毒与轻功,谷主苏婉娘曾受过李煜的恩惠,一直对南唐忠心耿耿。但宋廷使者以百花谷弟子的性命相要挟,逼苏婉娘归顺,苏婉娘陷入了两难之地。
这日,顾长川亲自前往百花谷。谷中繁花似锦,却透着一股死寂。苏婉娘在谷口相迎,神色憔悴。
“顾盟主,你不该来的。”苏婉娘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宋廷的人盯着这里,你来了,只会给百花谷带来麻烦。”
顾长川道:“苏谷主,我知道你的难处。但投靠宋廷,绝非长久之计。赵匡胤可以封你为官,也可以随时取你性命。百花谷的弟子,难道要成为宋廷的鹰犬?”
苏婉娘眼中含泪:“我何尝不知?可宋廷使者说了,若我不从,三日内便会派兵围剿百花谷。谷中弟子大多是孤儿,我不能让她们白白送命。”
顾长川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这是江南武林盟的盟主令。你拿着它,可调动附近三个门派的弟子,暂时抵御宋军。同时,我已让淮水帮暗中运送粮草与药品到谷中,助你坚守。”
他顿了顿,又道:“宋廷虽强,但他们的主力还在北方。围剿百花谷,不过是恐吓之策。只要我们团结一心,坚持下去,必有转机。”
苏婉娘接过令牌,看着上面刻着的“江湖同心”四字,眼中闪过一丝坚定:“顾盟主,我信你。百花谷就算拼到最后一人,也绝不会投靠宋廷!”
顾长川点了点头,心中却深知,这样的坚守,代价太大。江南武林的离心,并非单纯的利益诱惑,更多的是对未来的绝望。李煜的仁厚,在乱世之中,终究难以抵挡铁与血的征服。
与此同时,宋廷的施压也越来越频繁。赵匡胤以“江南国主入朝”为名,多次派遣使者催促李煜前往汴京。李煜深知,一旦入朝,便如羊入虎口,再也无法返回江南。他一次次以“卧病在床”为由推脱,却也知道,这样的拖延,终有尽头。
这夜,顾长川再次来到澄心堂。李煜正对着一幅未完成的《江山万里图》发呆,画上的江南山水,依旧秀美,却少了几分磅礴之气。
“先生,宋军怕是快要动手了。”李煜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汴京的使者又来了,这次带来了赵匡胤的口谕,说若朕再不入朝,便要‘兵临城下,亲迎国主’。”
顾长川道:“国主不必担忧。臣已与林仁肇将军商议,在长江沿岸布下了三道防线,江湖各大门派也已做好准备,一旦宋军渡江,便会从水陆两面夹击。”
林仁肇是南唐最后的名将,多年来一直主张积极备战,抵御北宋。只是李煜生性懦弱,一直未能采纳他的建议。如今大敌当前,李煜才不得不倚重他与顾长川。
“林将军虽勇,可宋军势大,我们真的能守住吗?”李煜的眼中充满了不确定。
顾长川道:“臣不敢保证必胜,但臣会与江南的百姓、江湖的义士一起,与金陵共存亡。”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李煜看着顾长川,忽然道:“先生,朕知道,你本不是江南人,也不必为南唐的存亡负责。若宋军真的破城,你便带着你的人离开吧,不必为朕殉葬。”
顾长川微微一怔,随即拱手道:“臣当年离开北方,是为了天下太平。如今江南百姓尚未安身,臣岂能独自离去?国主放心,臣会守住金陵,守住江南。”
夜色渐深,澄心堂的灯火依旧亮着。李煜重新拿起画笔,想要在画上添上几笔,却发现手抖得厉害,墨水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一片黑斑,如同江南大地上,即将蔓延的战火。
宋开宝八年正月,赵匡胤终于撕下了虚伪的面具。他以李煜“拒不入朝”为由,任命曹彬为西南面都部署,潘美为都监,率领十万大军,分水陆两路,大举进攻江南。
宋军一路势如破竹,很快便攻占了池州、铜陵等地,直逼金陵。长江之上,宋军的战船密密麻麻,帆影遮天蔽日;江北岸边,步兵方阵整齐排列,刀枪如林,杀气腾腾。
金陵城彻底陷入了包围之中。
顾长川与林仁肇并肩站在城楼上,看着城外的宋军,神色凝重。林仁肇一身戎装,手持长枪,眼中满是战意:“顾盟主,宋军虽众,但金陵城坚池深,我们只需坚守待援,再让江湖义士从后方骚扰其粮草补给,不出三月,宋军必退。”
顾长川摇了摇头:“林将军,宋军此次是志在必得,粮草补给必定充足。而且,吴越已经出兵,从东面进攻常州、润州,牵制了我们的兵力。我们没有外援,只能靠自己。”
他顿了顿,又道:“江湖方面,我已下令淮水帮封锁长江下游,拦截宋军的粮船;青龙门与百花谷的弟子组成敢死队,夜间突袭宋军大营;其他门派则协助守军守城,加固城防。”
话音刚落,城外忽然响起一阵震天的鼓声。宋军开始攻城了。
箭雨如蝗,密集地射向城头。守军纷纷举起盾牌抵挡,惨叫声此起彼伏。宋军的云梯架上了城墙,士兵们像蚂蚁一样往上攀爬,城头的守军奋力推云梯、扔石块,与宋军展开了激烈的厮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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