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叛逆
5 叛逆 (第2/2页)全身椰白的小马像是对云枳的出现有所感应,马蹄撒欢般笃笃两声。
云枳无视祁屿给她的称呼,她之前明确抗拒好多次,但祁屿每次都假装听不见,她也懒得再纠正。
上前几步捋了捋coco柔顺的鬃毛,算给它回应。
这匹从新西兰购进的纯血pony天生腿长,是稀有的椰子色,通体白到发光,只有耳朵和护心毛附近有几道不规则的棕色花纹,近看像带了棕色耳罩,远看像棕椰子开出白椰肉,所以在被问到要给它取什么名字时,云枳第一反应想到的就是椰子「coco」。
云枳并不是爱心泛滥的性格,自认并不适合养宠物,奈何coco是很有活力又很乖巧的小马,除了刚空运进半山适应水土气候的那几天精神有点恹恹的,之后很快就和云枳熟悉亲近起来,大部分时候即便不用牵着缰绳都不会乱跑,非常讨人喜欢。
陪着它在草地撒欢、自由奔腾的时刻,她忍不住动容,在它身上竟然体会到几分辽阔和自由。
这份心情太难得,让她不知不觉对它心生好感。
见云枳许久都没给自己一个正眼,祁屿看着她,“真过分,等了你半天,怎么都不问问我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小少爷日子过得太滋润,找不到生活目标,厌世发作躲起来借酒消愁呗。
还能喝酒,就说明没什么大问题。
“这次吵架的理由是什么?”
云枳将缰绳在木桩上打了个结,顿顿,觑他一眼,“你和祁叔叔。”
祁屿耷拉着眼皮,“还是老一套,一句新鲜的说辞都没有。”
他抄起酒瓶,又灌了一口,目视前方又没有落点,“不让我玩车,逼我去念商学课程,说我烂泥扶不上墙,霄哥半路被认回秦家祠堂现在都能独立接管业务了,我二十多岁连参与集团管理的资格都没有。”
嗤笑一声,他自言自语:“集团不是有大哥在,非要我去凑什么热闹。”
……确实是中肯但老一套的说辞。
云枳默了半晌,只能敷衍:“我也建议,你最好不要再玩车。”
两人同岁,她还记得,十八岁那年的某个夏天,祁屿被用担架从后山赛车道抬出来,浑身血淋淋的,整个人陷入深度昏迷。
医生想靠近仔细查看他的伤势,结果被他身上滔天的酒气熏得睁不开眼。
虽然是私人内部道路,赛车道周围的安全性也很高,可醉酒后高速驾驶,这种行动和自杀无异。
该说他命大,事态没有发展到最严重的地步。
确诊中度脑震荡、右桡骨远端骨折,祁屿在医院躺足了三个月,恢复得很好。
绑架案发生后,祁屿好不容易从创伤症候群里走出来,无论是蒋知潼还是祁秉谦对他都算得上百依百顺的溺爱。
但这次事件发生后,祁秉谦久违对他发了火,三令五申不再允许他碰车,封锁后山的车道不说,还直接停了他三个月的卡以示惩戒。
除此之外,原先就有安防门的酒窖特意又安插了两名佣人。
安插佣人并非是要看管里面的天价酒,而是为了随时盯紧祁屿,杜绝重蹈覆辙的可能。
这些年下来,祁屿软磨硬泡,后山的赛车道重新开放了,看守的佣人也放宽了对他的监视,只保证他的安全,不至于严防死守。
这也正是云枳看见他喝酒但并不担心他会有状况的原因。
还记得事故之后,云枳曾问过他是不是真的想自杀,祁屿语气轻飘地回答:“真的想死啊,活着好没意思的。”
“如果不是最后打了圈方向盘车子撞到山体上,我现在应该连个全尸都没有。”
“谁知道呢,突然就不想死了,明明成天活得像行尸走肉,最后一秒,我竟然为自己找到借口,觉得还有好多事等着我去做。”
对此,云枳的理解是,平常的快乐在他眼中唾手可得,反而能从濒死中找到一点刺激。
毕竟除了他这样内心荒芜的富贵闲人,绝大多数人活着连思考生与死的时间都没有。
“可除了飙车,别的事都很无聊啊。”
祁屿耸耸肩,又想到什么,对着云枳挑眉,“怎么,你也担心我啊?”
“是啊。”云枳没忍住白他一眼,“担心你真的去死。”
暮色烟霭中,她撑着栏杆,下巴搭在手臂上,唇珠丰润,一口珍珠牙,被吹动的发尾都散发着撩人,挠得人心痒痒。
一阵酒意涌动,祁屿咽动干渴的喉咙,盯着她突然开口:“要不要kiss?”
云枳静了片刻,花三秒确认自己不是幻听。
须臾间,祁屿已经起身向她的方向靠近,隔着低矮的栅栏虚虚揽住她的腰,一手托起她的下颌。
看着不断在眼前放大的一张脸,云枳细眉一拧,冷飕飕,“祁屿,你发失心疯?”
“……”
被这么连名带姓地质问,祁屿动作蓦然停在半空。
直视她眸底的冷然,他神色里闪过一丝不自然,但很快不见。
他松开她,若无其事的口吻,“说不定谈恋爱很有意思呢,我们什么时候假戏真做一下?”
云枳没说话,静静地审视他片刻,问:“你喜欢我?”
顿了顿,她又改了个问法:“你喜欢上我了?”
祁屿勾勾唇,语气轻佻,“见色起意算不算喜欢?”
云枳没顺着他的问题回答,口吻平静,“当初答应你假扮情侣是利益交换,你给我一份庇护,我帮你挡许琉音。”
“你知道的,我对你没有那方面想法,就当你在讲醉话。”
见她认真,祁屿多少生出点不爽。
“那又如何,今时不同往日,如果我说我现在一定要和你假戏真做,你要拒绝我吗?”
他瞥她一眼,补充,“我好歹姓祁,真和我在一起,你也不吃亏吧?”
“真要找姓祁的,我为什么不找你哥?”
云枳想也不想地反驳,“一个手里真金白银握着集团股份,一个每个月都要等零花钱,动不动还有被停卡的风险,无论怎么看,和你都比较吃亏。”
“……”
“更何况他比你大七岁,大概率会死在你前面。”
云枳面无表情,“早死早分钱。”
祁屿被怼得哑口无言,一时钻起牛角尖,心下开始对比起来。他不禁真的开始怀疑自己,又觉得她口中的另一个人也没好到哪去。
烦躁地抓抓头发,他习惯性摸向口袋想抽烟却落了空,后知后觉烟盒在外套口袋,自己还穿着马术服。
云枳冷静片刻,垂下眼,轻声开口:“祁屿,你是我在祁家唯一能放下心防的人,这么多年,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
“我很珍惜我们现在的关系。”
很少有人能抵抗得了漂亮女人的示弱,至少祁屿是。
他伸手揉乱她的头发,冷酷道:“我开个玩笑,你紧张什么。”
“你真实性格这么烂,除了成绩好、能力强,脸蛋长得不错,其他一无是处,谁稀罕和你谈恋爱?”
云枳盯着他,缓缓松了口气。
她转过头,轻声笑笑,“谢谢你夸我。”
“……”
各自下了一步台阶,这会祁屿酒醒得也差不多了,和云枳摆了摆手就独自去马具间卸装备。
云枳解开缰绳,牵着coco往棚架走。
coco被栓了好久,如今解了禁锢,难免有些兴奋,马蹄声嘚嘚的透着欢腾。
晚风惬意,云枳的脚步也逐渐轻快,侥幸地想这个点应该不会有人过来,于是撒开手让它无拘无束地跑一跑。
她并未发现,在身后的某个方向,男人背光静伫在原地,一张英俊的脸缓缓从阴影中偏向她的背影。
更不知道,其实自己幸运地躲过一劫,因为从祁屿问她要不要kiss开始,他就已经出现——
如果距离足够近,他会一字不落、完整听见他们的对话。
正因为听不见,刚才发生的一切暴露在他这个不知情的人眼皮底下,全然是爱恋中你侬我侬的作态。
祁屹纹丝不动,沉寂的眸底黑茫茫一片,冒着森然的冷意。
良久,他抬手,“咚”的一声——
装着烫伤药膏的玉石罐被毫不留情地丢进河道。
水面荡起一圈涟漪,晕开倒映的月光,但很快,一切又都在夜晚趋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