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 7 章
7 第 7 章 (第2/2页)她伸手接过,走到桌边坐下,他跟过去,拿过她的杯子开始倒茶喝。
又是牛饮而尽。
沈樱学习汉字用了些时日,如今也只是堪堪会认而已,陈锦时写的文章她也看不来好坏,只是他这么想让她看,她便看一看。
陈锦时喝了她几杯茶,就开始不动声色地四处打量她的房间。
她的床被隐在屏风后面,满室都是她的气味。
她是个极有精气的女人,坐在那儿,气质沉静,却无人能忽视她的存在。
就像这间屋子,熏满了她的气味。
这种气味不能单一的形容,也不能说像什么,但代表着她,也代表着陈锦时的少年时期。
无论再过多少年,只要闻到这气味,他都会瞬间回到十一二岁时,在她臂弯里睡觉的日日夜夜。
打量了一圈,他的目光落在她刚刚做的那件坎肩上。
的确是那老头子才会喜欢的花色。
他心里慢慢泛起酸涩,伸手拿起那件坎肩,她的针线活儿不算做得好的,但做得极用心,针脚细密,穿在身上时总是带着温度。
他心底生出一股冲动,他不能让她这样对待他,就算“他长大了”,难道就能接受她的忽视了吗?
他终生也不要放弃得到她的爱。
“阿姆,我也想要一件。”
起初是祈求的口吻,楚楚可怜的模样。
在得到她的拒绝后,他决定暂时罢休。
他从她房间里出来,回到自己房中,终于拿出那只被自己藏在箱底的,坏掉的文具套子。
旺儿问他:“二少爷,这个都坏了,还拿它做什么?”
“你去拿针线来,我要把它修好。”
旺儿瞠目结舌:“你……你你,随便你吧,我这就去拿针线来。”
陈锦时就是个笨手笨脚的蠢男人,哪里会做针线。
不出意外,半夜旺儿在外间听见房里传来暴躁发狂的捶床声。
“蠢物!蠢物!蠢物!”
他与这蠢物纠缠了整整一个月。
他洗净了它身上的污渍,终于把它重新带在身上。
他故意到沈樱跟前晃悠。
沈樱给陈济川的坎肩做好了,陈济川很喜欢,每天都穿在身上,陈锦时看得牙痒痒。
相比起来,这个坎肩做工精致,沈樱在针线上有很大精进。
陈锦时身上的笔囊嘛……稍显粗劣,主要是因为他自己加工的原因。
沈樱乍一看见他书箱里装着的文具套,稍微愣了一下,终是没说出什么话来。
陈锦时就等着她问些什么呢,她越沉默,他越心急,偏她绝口不提。
旺儿早就与她说了,说陈锦时那么一个人,天天半夜缩在被窝里做针线,一会儿发狂一会儿嗤笑的。
一会儿是:“该死!怎么又缝错了。”
一会儿是:“哼,就知道难不倒本少爷。”
她心里自然是动容的,她心很软,但面上不露分毫。
“陈锦时,别在我跟前晃,我要去柜上了,你该干嘛干嘛去。”
走的时候,她唇角含着笑,可惜他并没看见,望着她冷冰冰的背影又生起了闷气。
他能懂得珍惜她做给他的东西,她已经十分感慨了。
别看陈锦时平时最惹人心烦,这样的人往往是最重情重义的。
表面上,她待陈锦行更温柔,陈锦行也待她始终恭谨尊敬,但两人都只居于世俗的分寸,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
她对陈锦时,到底是超出了责任的范畴,付出了真心的关爱。
“沈樱!”
陈锦时生气了,忍不住拔高了声音。
沈樱脚步未停,提裙上了马车,陈锦时在后头气急败坏。
到了药铺,沈樱在柜上陈列了陈锦时一直在吃的“定喘散”,此药功效明显,见效快,是她在陈锦时身上一次一次调试出来的。
白掌柜问她要如何给此药定价,她沉思一会儿,想着患有喘症的小儿一般都是天生,大多无辜,此症又凶险,便说了个低价,刚好覆盖药材钱而已。
白掌柜不舍得她的心血和医术这样贱价出卖,便劝她:“沈姑娘心善,但咱们铺子新开张,定价太低怕也叫人轻易不敢买,没的轻贱了咱们蒙药的招牌。”
沈樱便道:“我再制一款丸药,药效相同,更易吞服,定价高些给富贵人家便是。不差钱的自会买贵的,我要的是寻常人家也吃得起。”
除了此药外,柜上还摆着清热解暑、消肿解乏的丸药,又请了两位医师坐诊,以便有人拿不准要吃什么药的情况,“都兰蒙药”也算像模像样的经营起来了。
定喘散定价低,陈货以后被冷落了许久。沈樱又打定主意生意上的事情不沾陈家的名头,也因此连“陈家二少爷的喘症就是她的定喘散治好的”这样的话也没往外说。
后来有几家实在没法子的穷人家过来买了这药,只抱着试试的心思,竟真见了效,定喘散才在小范围内有了些名声。
她也不着急,比起一举成名,她更希望稳扎稳打。
陈锦时每日下学回家都会经过她的药铺。
他不常进来,尤其是今天,他还生着她的气。
虽说把文具套子弄坏一开始是他的错,但他知错就改,就是好孩子。
难道不值得她哪怕夸一句吗?
想到这儿,他没进去找她,往门后头躲了,偷偷往里看。
沈樱在整理货架上的药品,金陵潮湿闷热,药物和食物都容易馊败,她蹙眉检查,稍觉不对便果断丢掉。做药行,口碑最是要紧。
陈锦时看她蹙着眉头,眉眼清婉,一会儿一声轻叹,随即果断一丢。
他偷偷看了她好久,斜眼瞥着她,心底不住地叨叨。
“败家娘们儿,丢丢丢,就知道丢丢丢。”
沈樱丢完一包发潮的草药,又转身去搬墙角的药缸,里头堆着前些日子新收回来的陈皮,打算趁着日头好拿出去晒晒。
她袖口挽起一截,额角沁出了细密的汗。
陈锦时嘴里仍没闲着:“笨手笨脚,那缸子沉得很,就不知道叫个伙计来?看等会儿把你摔一下就知道了!”
可惜沈樱不会如他的意,她力气很大,稳稳地托起药缸,又稳稳地落下,连声“哎哟”的声音都没有。
陈锦时恨恨往门框上抵了抵额头。
直到白掌柜从外面进来瞧见他:
“二少爷,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沈樱忽然抬头,目光往他身上扫来,陈锦时被吓了一跳,慌忙缩了下头。
“陈锦时,你来了就进来。”
她的声音清清淡淡的,见了他的神情也是清清淡淡的。
她指了指里间:“去那儿坐着,有点心给你吃。”
全程也没正视他一眼,陈锦时目光却随着她动,她老是走来走去的,总在忙,手上总有做不完的事情。
他倚着门框:“我不爱吃点心。”
沈樱总算瞥他一眼:“牛舌饼,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的那家,不爱了吗?”
他揣着手道:“是你专门给我买的吗?”
沈樱没答话。
他凑上去:“是你专门给我买的我就吃。”
沈樱回他:“爱吃不吃。”转身继续忙活。
陈锦时往她的椅子上坐了,又拿起她的茶杯,给自己灌了两杯。
“沈……阿姆,你什么时候忙完?”
他险些忘了这里还有其他人在。
沈樱回他:“你想回就先回去,不用在这儿等。”
又是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他没好气地从书箱里掏出功课来,往她的配药桌上摆了。
白掌柜见沈姑娘没有要阻止的意思,也没管他。
便朝沈樱打趣两句:“沈姑娘,这半大的小子最难管教了,对吧,我家也有一个,跟个皮猴儿似的。”
陈锦时把笔杆子往桌上一砸:“白景堂,你给老子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