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霉墙下的残页
第1章 霉墙下的残页 (第2/2页)她将那沾染了油渍的指甲小心地藏入宽大的袖口,随即像是被残留的烟火气呛到一般,猛地低下头,发出一连串压抑的咳嗽声,瘦弱的肩膀也随之剧烈耸动。
那两个婆子不耐烦地瞪了她一眼,便簇拥着耀武扬威的春桃离开了,沉重的木门再次被“砰”地一声带上,只留下苏挽棠在无边的黑暗与死寂之中。
夜,深了。
窗外,残月如钩,清冷的月华透过窗棂的缝隙,洒下几缕斑驳的光影。
苏挽棠从墙角那块松动的青砖缝隙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半截炭笔。
三年前,祖母弥留之际,正是用这般的炭笔,在她手心写下了“隐忍,待时”四个字。
如今,炭笔依旧,人事已非。
她没有点灯,祠堂里也没有灯。
就着那微弱的月光,她摊开了一本不知从何处寻来的、纸张早已泛黄的族谱,翻到空白的背面,用那半截炭笔,一笔一划,默写着《商君书》中的《垦令》篇。
字迹初时还有些生涩,但很快便流畅起来,笔锋间竟隐隐透出一股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沉稳与锐利。
这三年,她并非全然荒废。
继母以为将她囚于此地,便能磨去她所有棱角,让她彻底沦为一个废物。
却不知,这暗无天日的囚笼,反而给了她静心沉淀的机会。
写了约莫半个时辰,手臂已有些酸麻。
苏挽棠放下炭笔,目光转向祠堂内侧靠近地基的墙壁。
那里,有一片不甚明显的潮湿水渍,从墙缝中隐隐渗出。
她伸出手指,仔细摩挲着水渍边缘的痕迹。
这是张妈三年来,冒着风险,用最原始的办法,在墙外对应位置用清水渗透,为她标记的每年雨季,京郊洛河的涨水规律。
“春分后七日,初见水痕,秋分前三日,水痕及膝……”她低声呢喃,将这些看似无用的信息牢牢记在心中。
京城的漕运、盐铁转运,皆与洛河水情息息相关。
这些,或许有朝一日,会成为她破局的关键。
就在她凝神思索之际——
“砰——!”
祠堂那本就残破的木门,再次被人用更粗暴的力道一脚踹开!
木屑纷飞中,一个身着绛红色比甲,头戴绒花,脸上涂着厚厚脂粉的嬷嬷,手举着两支明晃晃的火把,在一群家丁的簇拥下,满面倨傲地走了进来。
火光映照着她刻薄的三角眼,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
“哟,这就是苏家那个有名的‘克夫丑女’啊?啧啧,果然是养在阴沟里的货色,上不得台面!”那嬷嬷的声音尖锐而夸张,毫不掩饰语气中的鄙夷。
她身后的家丁们也发出一阵哄笑。
苏挽棠缓缓站起身,冷冷地看着来人。
这嬷嬷她认得,是定北侯府周家的管事嬷嬷之一,姓李,素来以刁钻闻名。
李嬷嬷上下打量着苏挽棠,像是在估量一件货物,我们侯府世子要迎娶的,是苏家才貌双全的二小姐苏若瑶!
可不是你这么个连面都不敢露的丑八怪!
识相的,赶紧把侯府的婚书交出来,也省得我们世子爷费神再写休书,污了他的贵手!”
退婚……果然来了!而且,是如此的迫不及待,如此的羞辱!
苏挽棠的目光平静无波,却在掠过李嬷嬷腰间系着的一块云纹玉佩时,微微一顿。
那玉佩成色尚可,只是在边缘处,有一道极细微的裂痕,若不仔细看,根本难以察觉。
她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三年前的一个画面——庶妹苏若瑶鬼鬼祟祟地将一封信笺塞进一个相似的、有着细微裂痕的玉佩夹层中,那玉佩,正是眼前这位李嬷嬷当时戴着的!
原来,她们早就勾结在了一起,用这种方式暗中传递消息!
一股难言的腥甜从喉间泛起,苏挽棠却只是死死抿住了唇,将那翻涌的气血强压了下去。
她知道,此刻的任何辩解与愤怒,都只会招来更深的羞辱。
她不说话,李嬷嬷却以为她是默认了,脸上的得意之色更浓:“怎么?哑巴了?还是吓傻了?也是,你这种见不得光的丑东西,突然要被拉到台面上,是该吓傻!实话告诉你,今日老奴来,就是替我们世子爷传话,这门亲事,我们侯府退定了!苏若瑶小姐,我们世子爷是要定了!”
她身后的家丁们再次发出刺耳的哄笑声,仿佛苏挽棠的狼狈就是他们最大的乐趣。
火光跳跃,将苏挽棠瘦削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冰冷的墙壁上,显得孤寂而无助。
与此同时,相府正厅。
“啪嚓!”一声脆响,一只上好的和田碧玉翡翠镯子被狠狠摔在地上,碎成了几段。
继母王氏气得浑身发抖,保养得宜的面容因愤怒而扭曲,厉声尖叫:“那个小贱人!克母妨弟还不够,现在还要连累我们整个苏府的脸面!真是个克死两任夫君的扫帚星!当初就不该让她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