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宿命不可违
第16章 宿命不可违 (第2/2页)群里的人都在讨论路青怜,大概是当时只觉得少女很能打,回家缓了缓神,才意识到那不是一般的能打,更好奇起来。
清逸还去查了一堆资料,说青蛇庙从解放前就存在了,历史悠久,路青怜她奶奶年轻时也是庙祝,聊了一会,他们三个又后知后觉地谈论起一个问题,路青怜今晚过来干嘛的。
张述桐对这个问题已经失去了兴趣。
倒让他想起另一件事,送对方回去的路上,两人还说过一段话,当时路青怜突然开口说,她最后有个问题想问。
“我上周借你的历史笔记是不是没还,我回去要用。”
可他对这事完全没有印象,毕竟过了八年;
而且还不像借她手套扫雪,虽然也忘了,但被提醒一下,好歹能模糊地记起;
但又不能表现出自己不记得,只好点点头,说我今晚回家找找。
这件事告诉他一个道理——
他自以为和路青怜的交情还没好到借笔记的份上,可事情真的发生了,就说明人的记忆未必靠得住;
既然回来了,就不要总用以前的印象和人打交道,反而会把自己束缚住。
今天是12月5日,回溯后的第一天,临睡前收获了一条金句,张述桐在群里跟各位道了晚安,关灯睡觉。
他是睡了,其他三人还聊得热火朝天。
张述桐:晚安
杜康:这就睡啊?
杜康:真睡了?在不在?
清逸:你忘了他睡觉手机都静音的
若萍:明天回学校又不是见不到
若萍:@清逸所以你觉得我刚才的提议怎么样,明天要不要主动跟青怜搭话?
清逸:随你
若萍:那怎么说?
清逸:交流学习呗,反正她第一,问个错题借下笔记
杜康:我劝你俩早点放弃,这个办法我已经试过了
若萍:为啥?
杜康:她就不记笔记
……
上山的路很难走。
周围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路面结冰、山石陡峭,干枯的灌木枝干交错,行走在山路上的孤独身影却不看脚下;
她步伐轻快,走得轻车熟路。
今晚的夜空没有星星,唯有清冷的月光一点点沥下,被云层悉数挡住,偶有遗漏,落在那张白皙的脸上,这时她的双眸便像唯一的星星,黑暗中亮着点点的光。
只是少女脸上始终没有什么表情。
温度越来越低了。
行至山腰,似乎看到远处院落里亮着的灯火,那是名为青蛇庙的寺庙。
这时突然有一道黑影窜出——
那黑影很矮,原来是一只狐狸,那狐狸也不怕人,来到少女腿边,用脑袋轻轻蹭着她的长袍,发出呜呜的叫声。
狐狸的到来像古井中投下了一颗小小的石子,水面因此涟漪;
十六岁的神秘而又漂亮的女孩宛如一个下凡的仙子,蹲在冬日的山路上,脚下的覆雪是凝实的云,她轻轻抚摸着狐狸的头顶。
狐狸只是呜咽着叫。
以往这些毛茸茸的生灵有五只,它们总是成群结队地在山野里撒欢,喜欢跟在少女腿边,肉垫踏过山间的路,鼻吻嗅着草木的香,无忧无虑,似乎从没有什么可怕的。
如今却只剩一个。
那狐狸的耳朵被扯裂了一块,伤口处血迹干涸,很快蹭到女孩的长袍上。
“对不起。”过了许久,她才低声说。
狐狸仿佛听懂了她的意思,又呜咽着跑远了。
少女站起身,一直等狐狸的身影消失不见,继续上路。
寺庙越来越近,等院墙上挂着的灯笼熄灭的那一刻;
终于,她推开了厚重的院门。
寺庙并不算大,从院门走到庙口,不过数十步。
她一步步走着,解开束在脑后的马尾,无数青丝挥洒,气质也随之变化。
某些独属于少女的特质消散,她的身姿没有改变,还是穿着那身长袍,可短短数十步之间,她却仿佛卸下了全身的伪装,此时长发垂肩,像个成熟的女子了。
万物仿佛因她的到来臣服——
呼啸的夜风在她周身窃窃私语;
野蛮的杂草在她脚下低垂头颅;
就连那些微的月辉也尽数熄灭;
她轻轻甩了甩长发,露出那张没有任何感情波动的脸,彻底的黑暗中,无法看清眼睛。
等再走到庙前,推开漆面剥落的木门,微弱的烛火照亮她的脸,眸子中本就淡得可怜的情绪也已经褪去,变得古井无波,一如被封在一副古老的黑白相片中。
路青怜看向身前的神台。
神台上点着八盏烛台,此时已熄灭了半数,堪堪照亮上方供奉的神像;
那神像是一条巨大的青蛇雕塑,雕塑约有两米,却只能看见樟木雕刻的蛇身,首与尾皆隐藏在黑暗中。
“我回来了。”路青怜对着空旷的大殿,平静道。
神像旁的偏殿里突然响起一个女声:
“你晚上干什么去了?”
那声音像是个老妪,她嗓音嘶哑,一开口像刀片划过玻璃,也像蝎子轻震尾刺。
“陪几个孩子玩了一会。”
路青怜的嗓音不再像以往那般清冽,此刻静如止水,连一丝一毫的流动都察觉不到。
“什么孩子?”
“学校里的学生。”
“那到底是孩子,还是朋友?”那声音突然笑起来,尖锐刺耳,丝毫不遮掩其中的嘲弄,“你这种人还有朋友?”
“只是孩子,不是……”
“路青怜!”老妪断喝道。
“……是。”
“你还真快把自己当学生了!别忘了你的本分!”老妪的阴沉的声音一点点从喉咙里挤出,“你,是,庙,祝!”
“是。”
“……你这一辈子!除了这座山、除了侍奉神!再无他念,不要干任何多余的事!任何!”
“是。”
老妪本还想说点什么,却因动了怒,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等喘息声平稳,她的声音也变得低微了,如同蛰伏在黑暗中的毒刺。
路青怜只是垂下视线:
“你该休息了。”
偏殿里的人声终于消失。
路青怜将熄灭的烛台重新点亮,寺内一下变得明亮,青蛇的首尾在烛光中现形,只见青蛇有着一个扁平的头部,在烛火下闪着暗金色的光泽——
青蛇的整条蛇身都以樟木雕刻,唯独到了蛇头,却是以黄铜浇灌,日积月累,竟连金属本身都有些褪色了;
青蛇面目狰狞,上下颌微微开阖,露出细密锋利的尖牙;
而那扁平的蛇头两侧,是两枚以玛瑙镶嵌的眼睛。
都说画龙点睛,可放在这尊青蛇身上同样适用,那两颗玛瑙的眼睛让青蛇栩栩如生起来。
但如果仔细观察,两枚玛瑙的色泽并不一致,右边那个稍显黯淡。
如果再凑近些,原来蛇的右眼上被抹了一层薄薄的蜡油。
路青怜用指甲抠掉蛇眼上的凝固的蜡油,并没有惊讶。
因为那就是她抹上去的。
蜡油褪去,一点点渣子落在神台上,再看蛇像的右眼,玛瑙却裂开了。
蜡油是为了遮掩裂开的蛇眼。
但玛瑙之所以裂开,不是因为年久失修;也不是当初故意留下的缺陷;
而是今天下午在她扫雪时,突然发生的意外。
原本存在了一百多年的青蛇像,祂那颗以玛瑙镶嵌的右眼,毫无征兆地裂开了。
于是她下午出去做了一件事。
直到现在才回来。
路青怜盯着那裂开的玛瑙,在神台前站了许久。
她将手伸进点燃的烛台里,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一根手指染成浅红,趁蜡油尚未凝固,淡淡地将蛇眼涂好。
她的奶奶一直在偏殿,不会出来,就算出来,老眼昏花,也看不出玛瑙上的蜡油。
这件事暂时只有她自己知道。
最后,路青怜又深深看了青蛇的右眼一眼,转身离去。
夜风灌进庙门,神台前的烛火摇摇欲坠。
脑海里回荡着奶奶曾说的一句话。
那时她的头发还没有花白;
她肃穆地跪在神像前,对自己说:
如果有一天青蛇神的右眼裂开;
就代表……
有人从未来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