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二章 太子系带,南衙令书
第三百九十二章 太子系带,南衙令书 (第2/2页)但没有朝自己而来,全是背对着,一个赤足灰衣、牢牢拘束的身影被推进了斜对面的牢房。他走进去时每个人都紧紧按着腰刀。
但其人只是一言不发地坐下,蓬乱的垂发遮住了脸。
两个公人进去,为他系上了十二条几乎绷紧的铁链。
牢门外五六个官员隐隐分为两方,一方以一佩剑正冠的朱衣男人为首,另一方只有一人,是个文书装扮,手里握着篇案卷。
瞧着犯人入牢,其人收回了目光,端声道:“李少卿贵人忘事,辛巳年十月十三始,贵衙索要案犯,向我台发文,至壬午年四月十四,是共计七份,前日又有左相亲笔。因案情实在未结,七个月来回文留人,直至今日。如今案情初结,特移此重犯于贵衙,该当何罪,有司论处。”
朱衣男子低着头点验公文,半晌点头:“是有此事。”
文书语气平和:“如此事项结办,两衙之间也不必再记挂摩擦。”
“劳付长史亲来送归。”
“我过手的案子,都是自己从头跟到尾,听说李少卿也是一般。”文书道,抬手轻轻一指,“不过此人一离了仙人台囚魔地,唯恐难制,还请早些处理。”
“这案情早结,明日便处斩。”
文书点点头,行了个别礼:“那就是贵衙之事了,吾且去。”
朱衣男子还礼:“送长史。”
而后两人并一队公人就此离去,黑暗将烛火推了出去。
雍戟看了斜对面的人一眼,那灰衣像一个木人,垂着头一动不动——或者他也只能像一个木人,因为实在瞧不出在那样无数铁具锁扣下,他还有什么地方能动。
刚刚的窸窣也没了,地底深处又复寂静。
雍戟忽然感到一种恐惧。
那个人没有任何异常,但他忽然觉得自己手脚的镣铐无比沉重,枷锁那样牢固而令人不安。
刚刚他庆幸它没有那样锁死,如今手脚受缚的不安感达到了顶峰。
他下意识扽扯了两下——当然是无用之功。
又看了那人一眼,雍戟体内筋骨的调动停了下来。
那张脸抬起来了,极英俊飞扬的一副面容,这时候像在地底埋了好几年,惨白而没有表情。
淡漠地看向了他。
雍戟的心冰冷地、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某种最原始的危险令他竖起了毛发,来自于狰敏锐的直感,来自于生命的本能。
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他要立刻逃出这里,但深夜如寂,虚弱沉重的身体,铁铸封闭的大门隔断了外界的所有。
雍戟强抑肌骨本能的悚栗和爆发弹跳的欲望,抿唇看着那间牢房。
没有出现任何挣脱的动作。
第一眼那人在那间牢中,第二眼他从中消失了。
上百种禁锢的精密仪械叮叮啷啷地坠地,清脆好听,引得牢中所有人都惊异看去。
一只冰凉的手缓缓抚上颈部,扼住了他的咽喉。
孟离垂眸静静地打量着这张脸,微哑道:“雍戟是么。初见好,路上顺风。”
……
裴液从小楼顶上醒来,天色又已昏了。
没有人声,帘子微拂,楼外似乎风飘着细雨。
他躺在枕头上发了一会儿呆,多少个月了他没睡过这样沉的觉,好像依然是在奉怀小院里一觉醒来的晕眩昏沉、四下寂寂。
裴液掀起被子,赤着身子走到露台上,拉开软帘,清凉的雨风拂面而来,令他凉凉打了个酥颤。
后园里花柳沐在雨中,看不见丝毫人影。
过了挺久,身后才传来进屋的脚步,裴液扯旁边帘子遮了一下,回头瞧见不是蓬莱也不是李先芳,乃是太子殿下本人,于是又松开了。
“撅着屁股勾引谁呢。”李西洲微笑,拎起床边袍子披在他背上。
“如何了?”裴液回头。
李西洲也扶在栏杆上,将一枚小盒递给他:“没什么问题了,物归原主。”
裴液接过打开,那枚玉般的眼眸就躺在里面。
他静静看着,李西洲道:“昨夜南衙重犯脱笼,临走前杀了相邻的一位狱友。”
“……哦。”
“不日燕王会启程北返。”李西洲道,“神京无事了。”
“无事了么?”
“无事了。裴液,神京是我们的了。”
裴液没有讲话,静静望着园中。
神京他还有很多地方没有去过,应当说是大部分地方没有去过,也有很多事情不知道,但这时候好像并不显得神秘了。
那些地方他想什么时候去就可以什么时候去,那些事情想什么时候了解,就可以什么时候去了解。
修文馆的楼不高,但刚好可以平视整座神京,再往上,就是与天相连的紫宸殿了。
“这只眼,你打算怎么处理?”李西洲看向他。
裴液没有犹豫:“装给我吧。”
“左眼?”
“左眼。”
李西洲点点头:“我想也是。泰山药庐正在京中,我已约了屈忻和两位药庐前辈,明日如何?”
“行,一天能完吗?”
“屈忻说一个时辰就行,两位前辈说要三天。”李西洲微笑,“他们说要确保、监测很多东西——你知道,眼睛离脑子很近。如果它真像所说那样神异,多半是会深入脑部的。”
“好。”
李西洲握了握他的手。
裴液哪里也没去,三位药庐之人提着数个箱子上了小青楼。
这场移植持续了三天,裴液看着自己的左眼被摘除,再装入那颗冰凉光滑的珠子,看着那些红色细纹散乱成摇摆的须触,然后感觉着它一点点令人悚然地深入自己的面部和颅骨。直到具备了新的视野。
李西洲坐在外面等着,三天后裴液走出来时,面色已经发白,眯着眼极不适应外界的光线。
裴液在镜子前坐下,他有三种感觉。
其一,他好像忽然能看穿很多东西,屈忻体内真气的流动,同世律下规矩严整的真玄。
其二,好像一瞬间许多新的、有待打开的东西涌进了脑子里,他没来得及触碰,有什么隐约的音节已在其中响了起来。
其三,这只眼真像他。
“如何?”
“挺好。”
别了药庐之人,天色昏昏,小楼寂寂,李西洲坐在他身边。
裴液坐在神京,望着遥遥的西边,望着遥遥的北边,好像望见那些戏面和幽火。
“喝些酒吧。”裴液面无表情道。
“行。”
一场大醉之酒,再醒来时,已入暴雨之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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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曰:
镜里观双目。
看左眸、眉霜瞳雪,右眸略似。
尘漆铜花磨不掉,早厌北国风物。
应想念、清波赭竹。
常梦青鸟枕上在,算人间、哪有去还住?
杨与柳,青青舞。
……
杏儿新酒甜微苦。
才尝了、此种情绪,真心频误。
铁色画天三万丈,仙伏龙藏之树。
谁分说,男儿情事。
天下知君唯我也,仗孤身一念走绝路。
身与命,草头露。
(第三卷完)